第44章 044【歲寒見後凋】

第44章 044【歲寒見後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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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元輔賜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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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一聲吩咐，曾敏連忙親自搬來一張圓凳放在寧珩之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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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方才的暴風驟雨已經過去一段時間，十餘位重臣懷著複雜的心情，與仕途就此終結的薛明綸一道離開皇城，只有內閣首輔被天子留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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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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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珩之恭敬謝恩，並未推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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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雖然身子骨還算硬朗，且平素最注重養生，終究是年過五旬的老人，今日兩場朝會站了太久難免會覺得疲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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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較於先前鐵青陰沉的臉色，天子這會的表情已經恢復常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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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敏明白這對君臣接下來要進行更加深入的談話，遂讓宮人們都退下，自己守在御書房的外間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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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輔，朕對薛明綸的處置是否太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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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端起白玉茶盞，狀若隨意問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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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珩之沒有多想，誠懇地說道：“陛下，薛明綸出身河東薛氏，雖說這些高門大族已經比不上幾百年前那般實力強大，終究還有幾分底蘊，臣不認為他會眼皮子那麼淺，貪墨那麼多國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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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平靜地品著香茗，一言不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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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珩之已經習慣這種氛圍，繼續說道：“不過陛下那句話可謂鞭辟入裡，薛明綸沒有貪不代表他沒責任。身為工部尚書，他貪或不貪其實不是最重要的問題，而是他能否管好自己的下屬。從這一點來看，薛明綸犯下的錯誤非常嚴重，陛下僅僅是讓他乞骸骨，在臣看來這樣的處置絕對不算嚴苛，陛下實乃仁德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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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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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面上浮現一抹笑意，顯然很滿意這位內閣首輔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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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英年早逝的薛明章是天子心中難以彌補的缺憾，那麼寧珩之就是他風雨並肩的夥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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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相識於三十年前，那時天子還只是剛剛及冠的親王，距離太子寶座看似一步之遙實則步步驚心，而寧珩之是朝中嶄露頭角的年輕俊彥，他比如今的薛淮名聲更大，因為他十八歲便成為新科狀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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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初寧珩之為姜宸出謀劃策，等到後者苦盡甘來登基為帝，他的仕途堪稱平步青雲，短短七年便完成翰林院侍讀學士、禮部左侍郎到吏部尚書的三級跳，從一個五品翰林成為足以和內閣重臣抗衡的天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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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月倥傯，今日的寧珩之禮絕百僚，但他從來不會恃寵而驕，在天子面前始終保持恭敬的姿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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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經意間想起那些往事，天子有些觸動，隨即問道：“你如何看待沈望所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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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時間的流逝，天子逐漸回過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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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當然知道工部的貓膩，靖安司又不是吃乾飯的，雖說韓僉無法做到絕對的掌控，但不會出現毫無察覺的狀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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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之所以震怒，是因為沈望很巧妙地用了迭進的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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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最開始都水司的貪腐問題暴露，到代王府和工部各司被捲入，最後沈望再丟擲那個一千多萬兩的數額，這讓天子心中的怒火無法壓制，於是乾脆利落地終結薛明綸的仕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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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件事的過程中，薛淮只是一把充當開路先鋒的刀，沈望才是真正的掌舵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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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用不斷的鋪墊帶動天子的情緒，最後成功完成對薛明綸的致命一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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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珩之何嘗不知此事蹊蹺，先前他就已經意識到薛明綸在劫難逃，只是沈望的所有謀劃並非惡意構陷，相反有實打實的證據作為支撐，所以他什麼都做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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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下聽到天子這個問題，他明白天子已經醒悟過來，但他沒有趁勢攻訐沈望，平靜地說道：“陛下，沈侍郎苦心孤詣，只為大燕江山和子民著想，臣認為他這樣做完全出自公心，並無可指摘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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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定定地看著他，隨後意味深長地說道：“不愧是朕的內閣首輔，這份氣度遠超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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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的很直接，寧珩之也沒有強行虛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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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中誰不知道薛明綸是內閣首輔的左膀右臂，沈望藉著都水司一案成功扳倒工部尚書，在這件事裡損失最大的除了薛明綸本人，便是一手將他推上大司空寶座的寧珩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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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部尚書已是大燕朝堂最頂端的一小撮人，想要佔據其中一席難度極大，機遇、能力、背景、人脈幾乎缺一不可，最重要是贏得天子的賞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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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幫薛明綸鋪平道路，寧珩之這些年費心不少，如今卻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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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此，寧珩之坦然道：“陛下，沈侍郎此番並非出於權爭，而是一心為了江山社稷，所以臣對薛明綸是恨其不爭，更不會在大是大非的問題上偏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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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在天子面前不必刻意掩飾他和薛明綸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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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微微頷首。

他放下茶盞，淡淡道：“朕想過再給薛明綸一次機會，但是沈望將工部掀個底朝天，朕總不能裝作看不見。薛明綸稱得上幹吏，就是性子軟了些，對下屬管得不嚴，希望他能吸取這次的教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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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仁德，相信薛明綸定能洗心革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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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珩之心中一動，知道天子這是打一巴掌再給顆甜棗，言語間留下幾分餘地，沒有徹底堵死薛明綸東山再起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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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依舊不敢放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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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方才天子似乎表現出對沈望的些許不滿，然而寧珩之回想整件事的始末，他心裡有兩個問題始終找不到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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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一顧衡跳出來檢舉薛明章究竟是受何人指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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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二便是這個針對薛明綸的局，是否天子和沈望聯手佈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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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於這些考慮，他才會在天子面前幫沈望說話，因為他懷疑天子此刻仍舊是在試探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