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045【人生常懷憂】

第45章 045【人生常懷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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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東華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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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餘位重臣沉默前行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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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關注的焦點自然是馬上就要離開朝堂的薛明綸，雖說官場上人走茶涼是常態，但薛明綸的靠山還在，而且那位首輔大人又被天子單獨留下奏對，故此沒人會對薛明綸落井下石，反而紛紛上前寬慰幾句，然後才相繼登上各家的車轎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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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之相比，不遠處的沈望和薛淮顯得涇渭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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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望心中無愧自然談不上不敢面對薛明綸，但他這次親手將對方的老底揭開，此刻若是上前安慰未免顯得太過虛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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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淮則是已經選擇立場，又何必首鼠兩端左右橫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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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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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淮，留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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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明綸的聲音忽然傳來，薛淮轉頭望去，只見那些大人物們已經離去，唯有曾經的工部尚書站在原地，彷彿蒼老了好幾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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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吧，我在前面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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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望語調溫和，隨即邁步朝遠處的沈府馬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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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淮收斂心神，來到那位族伯父的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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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明綸端詳著薛淮沉靜淡然的面龐，嘆道：“如今河東薛氏在中樞只剩下你這棵獨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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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過這段時間的積累和學習，薛淮已經清楚高門大族早已不復前世魏晉隋唐時期的鼎盛，即便算不上苟延殘喘，但也無法對朝堂局勢產生太大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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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明綸這句話更像是哀莫大於心死的感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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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淮想了想說道：“伯父，宦海沉浮很平常，還望寬心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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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明綸略感訝異道：“沒想到你還肯叫我一聲伯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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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淮不解地問道：“為何不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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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著他清亮坦然的眼神，薛明綸忽然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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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兩人的立場不同，一個是所謂寧黨的骨幹，一個是清流領袖的門人，薛淮自然要和他保持距離，如今他離開朝堂白身致仕，薛淮為何要繼續和他敵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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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原本就沒有深仇大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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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很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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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明綸頗為感慨，又自嘲一笑道：“看來你確實成熟了不少，先前是我將你想得太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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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淮看了一眼遠處東華門幽深的門洞，輕聲問道：“伯父為何要將侄兒推向代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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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沉寂，唯餘風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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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明綸負手而立，徐徐道：“官場上確實很忌諱左右逢源，但不意味著你要在一棵樹上吊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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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話似乎意有所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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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明綸繼續說道：“我原本想著讓你和代王府結下一份善緣，這對你將來很有好處。或許你會覺得儲君已定，再去結交代王有何意義？我只能告訴你一句話，塵埃落定之前一切都有可能，有些時候一步閒棋極有可能收穫頗豐。當然如今說這些已經遲了，你這次絲毫不給代王臉面，以他的性子絕對不會善罷甘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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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淮神色平靜，當日在太湖樓內的見聞便讓他預料到這個結局，所以他才會說服沈望直接對代王下手，當下沉穩地說道：“多謝伯父提點，侄兒會小心行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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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明綸微笑道：“陛下將代王禁足半年，至少這半年之內你不會有危險。讓你的老師幫你一把，爭取在半年內讓你外放，在外面待個三年五載再回京，對你而言是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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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位長輩發自真心的建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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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淮誠懇地說道：“我記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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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明綸看向長街對面的兩輛馬車，視線落在沈府馬車之上，壓低聲音道：“景澈，你有一位好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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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淮覺得他話裡有話，便謹慎地說道：“今日之事，還望伯父莫要記恨家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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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是乞骸骨而已，哪裡就談得上記恨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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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明綸顯得很灑脫，繼而微笑道：“我只是覺得這一切來得太突兀，冥冥中彷彿有一隻手在攪動風雲。回想之前，顧衡跳出來檢舉你的父親，這步棋令人意想不到。朝中局勢複雜不假，但是能夠通曉各方隱秘的人委實不多。如果不是顧衡掀起風波，陛下就不會查都水司，查辦處也不會成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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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敗在你老師的手上，我心服口服，這是他棋高一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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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老師蟄伏多年，一朝出手便算盡滿朝文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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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高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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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淮沉默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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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能聽出薛明綸的言外之意，無非是想隱晦地告訴他，沈望極有可能是站在顧衡身後的設局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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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一來，薛家遭遇的陷害，他在九曲河畔險些死去的經歷，便都是沈望親手謀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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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明綸笑了笑，抬手拍了拍薛淮的胳膊，道：“我過幾日便回桑梓，屆時你不必相送，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非議，對你的名聲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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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薛淮垂首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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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就此分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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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淮走到長街對面，徑直登上沈府的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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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輪緩緩駛動，師徒二人相對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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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過後，薛淮望著沈望和藹的面龐，開門見山地說道：“老師，薛尚書讓我提防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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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望饒有興致地問道：“此言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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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淮便將方才的事情簡略複述一遍，並未刻意隱瞞細節，尤其是薛明綸最後那段話，幾乎是一字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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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望面色如常，淡然道：“薛允襄不及令尊遠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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