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068【憶當年】

第69章 068【憶當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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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章只覺一股冷厲肅殺之意將他籠罩，不由得雙腿發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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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不遠處的鎮遠侯秦萬里面色肅穆，內心卻很平靜，因為他知道天子不至於因為這件事對秦章喊打喊殺，頂多就是讓人打一頓廷杖，再借此敲打一下他這個實權國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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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萬里當然清楚自己的兒子是個什麼貨色，這些年他不是沒有管教過，但一直收效甚微，除了秦老夫人的橫加阻礙，秦萬里自身的決心也不算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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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雖是武人出身，心思卻一點都不簡單，尤其擅長揣摩聖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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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不喜歡下面的人獨攬大權，因此歐陽晦才能成為內閣的不倒翁，任憑寧黨鷹犬八面來攻依舊巋然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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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中亦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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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國公謝璟威望崇高，而且還沒老到走不動路的地步，看他身子骨那般硬朗，說不定還能活上十幾年，而他如今已是大燕武勳之首，天子自然會幫他找一些像秦萬里這樣的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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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這樣一個疑心病過重的帝王，秦萬里必須展現出足夠的能力，但是又不能顯得過於完美，所以他見無法改變老母親對幼子秦章的溺愛，索性就聽之任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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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京城誰不知道秦家小侯爺是一等一無用的紈絝，天子偶爾也會拿此事告誡秦萬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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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臣二人心裡都很安定，形成一種古怪的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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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秦萬里的心思大多放在那個年輕的探花郎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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猶記得那場大朝會上，薛淮以犀利的言辭和縝密的邏輯，將顧衡打得潰不成軍，當時秦萬里也曾插話譏諷文官的斂財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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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一天開始，秦萬里便有意無意觀察起薛淮的行事，看著他在工部貪瀆案中表現出色，連代王都因為他的彈劾落個禁足自省的下場，如今又輕而易舉地收拾秦章，可見此子心機之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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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知子莫若父，秦萬里一眼便知秦章沒有說謊，他這個小兒子要麼不動手，發作起來絕對不會輕輕推一把這麼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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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而言之，今日秦章雖然有錯在先，後面的毆鬥明顯是薛淮有意挑唆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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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秦萬里只能將這些推測藏在心裡，因為他知道天子此刻沉浸在名為懷念的情緒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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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座之上，天子沉默良久，那雙細長的眸子泛著幽深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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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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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臣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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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即便久居宮中，亦多次聽過你的大名。往常因為你的荒唐性子，朕沒少責問鎮遠侯，原以為你只是少不更事，沒想到如今你竟然張狂到目中無人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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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語調陰沉，盯著秦章蒼白的面龐說道：“就算你推倒薛淮是意外，那你如何解釋之前發生的事情？是誰給你的勇氣，帶著一群不成器的傢伙，在外公然對著二十多名朝廷官員大放厥詞？你們眼裡還有沒有上下尊卑之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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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章雙股戰戰，顫聲道：“陛下，臣知罪，求陛下寬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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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軒等人亦是認錯求饒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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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給你們一個教訓，只怕你們將來愈發不知天高地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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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冷哼一聲，擺擺手道：“將秦章帶下去廷杖四十，曹軒等人杖二十，以儆效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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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內一片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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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萬里老老實實地站著，不敢為幼子求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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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名膀大腰圓的廷衛上前，冷漠地帶走瑟瑟發抖的秦章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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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看向站在旁邊的曾敏，冷聲道：“你親自去盯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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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敏心中一凜，知道天子此言的深意——廷杖藏著極深的學問，有人被打得鬼哭狼嚎實則沒有大礙，休養一段時間就能痊癒，也有人只捱了十幾板子，就被打得骨裂肉綻落下殘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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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章等人畢竟都是勳貴子弟，行刑的禁軍難免會猶豫該用怎樣的分寸，天子此舉便是告訴曾敏，這四十大板要實實在在地打下去，只要不把秦章打死打殘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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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敏邁著小碎步朝外走去，經過秦萬里身邊時遞去一個歉意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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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萬里恭敬垂首，以示他絕對不會心懷怨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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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收回視線，望向那幫庚辰科的進士，眼底閃過一絲陰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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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員毆鬥這種事雖不常見，但眼下這群都是中下層官員，又處在熱血剛強的年紀，一時激憤可以理解，不會在朝野引起軒然大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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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真正在意的地方是，這群人居然如此齊心，除了還算冷靜的高廷弼和提前昏倒的崔延卿，餘者居然無一人遲疑，再加上他們的同年關係，將來難保不會結成死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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罷了，往後再慢慢調理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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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默唸一聲，隨即開口說道：“爾等身為朝廷命官，無論何時何地都應謹守國朝法度，縱有冤屈也該依著規矩行事，豈能不顧體面隨性而為？念在你們是初犯，且是秦章等人挑釁在先，朕今日不做懲戒，若有下次，定不輕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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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陛下恩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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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臣整齊行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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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退下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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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緩緩起身，又輕飄飄丟下一句：“薛淮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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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淮心裡忽地有些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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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是不是已經看穿他故意激怒秦章的小心思？

如果待會天子直接詢問此節，他該如何應對？

薛淮一邊暗自思忖，一邊向身邊的同僚們頷首致謝，為他們今日的挺身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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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微笑回應，然後魚貫而出。

禮部尚書鄭元和國子監祭酒潘思齊在經過薛淮身邊的時候，向他投來讚許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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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當然不是在誇他敢於和人爭鬥，而是因為他那首詠梅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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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非此刻身處文德殿，這兩位飽讀詩書的大儒說不定就會拉著薛淮，仔細探討一番那首詞的精妙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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翰林學士林邈故意走得慢一些，這時來到薛淮身邊輕聲道：“這首詞寫得極好，隱約可見令尊之風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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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話猶如醍醐灌頂，讓薛淮瞬間明悟，他不禁感激地輕聲道：“多謝掌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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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邈微微一笑，施施然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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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一名大太監走來，對薛淮說道：“薛侍讀，請隨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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