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080【黃雀】

第81章 080【黃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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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事情看似雲霧繚繞，實則戳穿那層面紗之後，一切都有跡可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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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薛淮前世的慣用俗語來說，那就是太陽底下沒有新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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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彧之所以在高廷弼合情合理的質疑之下，依舊堅決力保那份答卷，原因其實很簡單——要麼他真心讚賞這名考生的文采，要麼他有必須這樣做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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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淮更傾向於後者，因為其實他有著相同的處境，只不過當初他對姜璃講得清清楚楚，他不會因為這是太子的請託就徇私，最多隻能以公正的態度對待那幾名考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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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柳彧顯然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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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就如高廷弼所言，柳彧完全依賴嶽仲明的提攜和庇護，他根本沒有反抗對方的底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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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淮依舊留了一個心眼，高廷弼顯然是要引導他，把柳彧反常的舉動直接和嶽仲明聯絡在一起，但是在沒有實證的前提下，薛淮不會輕易做出定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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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柳幼文把我們當傻子，真當我們看不出來他的小心思？要我說，那份答卷必有古怪，多半就是關節通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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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廷弼仍舊氣憤難消，語調冷如寒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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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關節通賄，便是太子讓姜璃轉告薛淮的這種舞弊手段的通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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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淮端起茶盞飲了一口，平靜地看向高廷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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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記得那日在瞻雪閣，秦章在發作之前曾經對高廷弼說過一句話：“姓高的，你閉嘴，小爺看在那位孫閣老的面上不和你計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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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一來，薛淮眼前的景象變得愈發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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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前分房定責，薛淮因為專精再加上如今名聲斐然，毫無疑問地進入《春秋》房，然後嶽仲明開口選定柳彧，緊接著主考官孫炎定下高廷弼，這兩人顯然早有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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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歷來是科舉五經中的熱門，兩位主官不可能忽視這一房，所以各自推選一名心腹成為此房考官，為的就是在初選過程裡左右局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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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柳彧因為強行保舉那份缺陷明顯的答卷而露出破綻，高廷弼瞬間洞悉對方的意圖，於是堅決地挑起爭執，他下一步顯然是想爭取薛淮的支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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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薛淮站在他那一邊，後續六房合議的時候，他才有更加充足的底氣說服所有人，並且引出柳彧身上的疑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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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明白這些彎彎繞，薛淮好意勸慰道：“高兄慎言，柳兄多半是見文心喜，怎會扯上關節通賄？這話若是讓第三人聽見，定然會引起軒然大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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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廷弼微微一怔，隨即輕聲嘆道：“景澈賢弟，你可知我為何會被分到此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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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淮道：“難道不是因為高兄所治的本經就是《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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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不相瞞，愚兄最擅長的是《禮記》而非《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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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廷弼目光炯炯地看著薛淮，直言道：“今夜僅有你我二人，愚兄索性實話實說，其實我與孫閣老有著一層遠親關係，這幾年我在京中也多虧閣老關照。分房定責之前，閣老私下找到我，叮囑我一定要看緊柳彧，所以當嶽侍郎選定柳彧入此房，閣老便也讓我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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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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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淮心念電轉，面上疑惑道：“莫非閣老懷疑嶽侍郎的操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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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賢弟莫要被嶽侍郎的表象迷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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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廷弼扯了扯嘴角，冷聲道：“他在人前裝出一派忠耿姿態，動輒將陛下的旨意掛在嘴上，要麼就是抬出寧首輔，讓人以為他多麼清正廉潔，其實此人野心勃勃，怕是連寧首輔如今都很難駕馭他！閣老對我說，嶽侍郎此番勢必要大展拳腳，雖說他沒有洩題的機會，但他一定會想方設法以權謀私！方才柳彧的表現就是明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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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淮沉默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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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認可高廷弼對柳彧的判斷，可是眼前這位狀元公就真的大公無私？

天下烏鴉一般黑，嶽仲明心懷鬼胎，孫炎難道就是冰清玉潔？

片刻過後，薛淮沉聲道：“高兄，恕我直言，關於嶽侍郎的心思，這些只是閣老的推斷，不能作為實證，而柳編修涉嫌關節通賄更是你的猜測，冒然指控委實無法服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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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自然，現在我和他各執一詞，就算鬧到閣老面前也難有定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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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廷弼滿懷期待地看著薛淮，正色道：“所以我希望景澈賢弟能夠挺身而出維護科舉大典的公平正義。柳彧的破綻絕對不止這一處，只要你我重新搜檢那些被他舉薦的卷子，一定能發現蛛絲馬跡！屆時六房合議，賢弟你將所有疑點一一道明，柳彧便再無翻身的機會，嶽侍郎也無法逃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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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薛淮回應，他又說道：“愚兄人微言輕，但是賢弟你不同。去年歲尾你協助大司空查清工部窩案，朝野上下誰人不佩服？更不必說過去幾年裡，你一次次上書陛下為民請命，這些忠義之舉所有人都看在眼裡。如今嶽侍郎身為寧黨骨幹，再次將手伸進春闈大典，我相信賢弟絕對不會袖手不理，只要你肯領頭，愚兄願為馬前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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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薛淮已經確認，從他踏入貢院那一刻起，孫炎以及站在他身後的次輔歐陽晦便打定主意，要讓他繼續做那把鋒利的刀，用他來對付寧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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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看高廷弼這會一頂又一頂高帽送過來，倘若薛淮堅持不肯出手，他一樣會當眾指控柳彧，同時將薛淮退縮畏事的形象廣為宣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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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關鍵的一點是，此事乃《春秋》房內部的分歧和矛盾，薛淮無法置身事外做一個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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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念及此，薛淮冷靜地說道：“茲事體大，不宜輕舉妄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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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廷弼心中一喜，連連點頭道：“這是自然。”

薛淮又道：“高兄，依我之見，當下不必執著於那份答卷，畢竟孤證難立，拿到同僚們面前沒有太大的說服力。我們可以繼續和柳編修維持和睦相處，等第二場閱卷結束、六房合議之時，如果我們能掌握更多的線索，屆時或可當眾發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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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廷弼見他沒有拒絕，只當他已入局，便微笑頷首道：“好，就按賢弟說的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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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已是子夜，兩人不再多言，各自回房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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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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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場閱卷逐漸接近尾聲，高廷弼和柳彧沒有再發生激烈的衝突，但是兩人也基本沒有交流，有事便與薛淮商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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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那份存在巨大爭議的答卷，高廷弼依舊維持他要黜落的態度，而柳彧旗幟鮮明地在答卷上畫了一個圓圈，薛淮見狀只好在上面打一個三角符號，不偏向任何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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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慣例，《春秋》房要黜落將近六成的答卷，餘者舉薦給兩位主官定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