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083【身不由己】

第84章 083【身不由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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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宗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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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彧輕步踏入屋內，望向獨坐案前沉思的嶽仲明，上前恭敬行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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嶽仲明目光未抬，淡淡道：“薛淮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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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彧深知這位恩主所想，低聲道：“薛侍讀已返住處，高廷弼果在彼處等候。下官現有一事擔憂，不知高廷弼會否察覺其中蹊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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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嶽仲明面露譏誚，輕蔑道：“高廷弼心機淺薄、志大才疏，怎有能力洞悉薛淮心思？他還拿著老眼光看待薛淮，以為說幾句冠冕堂皇的大義之言，薛淮便會甘為馬前卒，卻不知薛淮早已今非昔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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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彷彿忘了此前獨對薛淮時，自己也曾稍顯輕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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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彧不知此節，只附和道：“少宗伯料事如神，高廷弼果真急不可待上鉤，若非如此，薛侍讀恐難這般輕易入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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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聞此言，嶽仲明臉上浮起一抹得意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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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極為重視今科春闈，親擬考題後便密存於宮中。直至首場開考前，方命內廷、禁軍與靖安司三方協同監管，將考題送入貢院交予孫炎和嶽仲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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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舉從源頭杜絕洩題之患，無人能夠預知考題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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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此，今科春闈基本不會出現大面積舞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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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仍有考生試圖夾帶作弊，然而今年他們要面對都察院左僉都御史範東陽，此人素有火眼金睛之稱，陰暗伎倆在其注視下幾乎無所遁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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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過範東陽是提調官，簡而言之他的管轄範圍侷限於外簾，除非主考官孫炎相請，他不能干涉內簾的閱卷工作，這就給了部分考官暗箱操作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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嶽仲明新官上任，前任又是沈望這般人物，他自然想要大展拳腳，一舉奠定他在寧黨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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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不是像以前那般，朝中官員只要一提起首輔寧珩之的左膀右臂，最先想到的是原工部尚書薛明綸、刑部左侍郎衛錚和漕運總督蔣濟舟，接下來便是那兩位亦步亦趨、唯寧珩之馬首是瞻的閣老，極少會有人提起他嶽仲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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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薛明綸辭官歸鄉，嶽仲明終於等來天賜良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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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目的很明確，其一是利用春闈擴大自己在寧黨內部的影響力，最有效的法子便是拿出一些貢士的名額，以此拉攏寧黨的部分骨幹。其二則是將矛頭對準孫炎以及他身後的歐陽晦，讓寧珩之看見他的能力和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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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野皆知，歐陽晦覬覦首輔之位已久，因為有天子的庇護，他根本不懼寧黨的攻訐和排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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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一個不貪財不好色的老官僚，一心只想著將寧珩之踩下去，自然成為寧黨眾人的眼中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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嶽仲明在春闈開場時故作姿態，為的就是樹立剛正不阿的形象，為後續針對孫炎做好鋪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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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孫炎能在內閣立足，又豈是心思簡單之輩，他從一開始就察覺嶽仲明的意圖，明面上支援嶽仲明的立場，暗地裡防範森嚴，這讓嶽仲明很難抓住對方的把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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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分房定責那一日，薛淮、高廷弼和柳彧進入《春秋》房，嶽仲明迅速抓住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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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讓柳彧故意挑出高廷弼黜落的卷子，繼而強行舉薦，營造出暗通關節的假象，高廷弼果然上當，隨即在孫炎的授意下拉薛淮入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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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陽次輔和孫閣老一貫小家子氣。其實我們都知道，陛下扶持歐陽次輔是讓他和元輔打擂臺，但他行事總是畏畏縮縮，只想站在岸上坐收漁翁之利，這世上哪有如此便宜的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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嶽仲明冷笑，徐徐道：“就拿這次春闈來說，孫閣老整日笑面迎人，心底實則欲除我而後快，卻不敢親自動手，偏要推薛淮這清流新貴來扛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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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彧敬佩地說道：“但是孫閣老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少宗伯出手即定乾坤，竟說動了薛侍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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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對此事頗為好奇，薛淮的性情人盡皆知，或許他會囿於大義被高廷弼說服，但是他怎會突然之間成為嶽侍郎的臂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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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讓柳彧怎麼都想不明白，不過他知道此中必藏玄機，不敢冒然向嶽仲明詢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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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務必保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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嶽仲明說起薛淮的請求，看向柳彧叮囑道：“你既和薛淮同在一房，往後便由你和他聯絡。凡他所命，皆應承下來，讓我們的人盡力完成他的交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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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官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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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彧應下，又遲疑道：“少宗伯，薛侍讀若要取信於孫閣老，必然要查我等的薦卷，下官就怕那些卷子被他們察覺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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嶽仲明微微皺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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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天子任命他為今科春闈副總裁官，想要求他行個方便的官員士子便絡繹不絕，他拒絕了其中大多數人，唯獨幾位寧黨中堅力量的請託無法回絕，畢竟他要利用這次的機會擴充套件人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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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天子將考題藏得很嚴實，嶽仲明身為主考亦無法提前得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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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他透過埋在東宮的釘子得知太子的盤算，便來了一招渾水摸魚，提前告知兩名舉子採用東宮那邊的暗號關節，又讓其他保舉的考生使用別的字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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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柳彧所言，這種事無論做得多麼隱蔽，都經不起有心人逐字逐句的盤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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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屆時再議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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嶽仲明抬手揉了揉眉心，緩緩道：“只要薛淮能抓住孫閣老的把柄，他便沒有精力來找我們的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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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彧連連點頭。

嶽仲明心裡卻驟起猶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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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起進入貢院之前，去拜望首輔寧珩之的時候，對方曾經隱晦地提醒他，天子看重今科春闈，最好不要有私相授受之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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嶽仲明理解首輔的謹慎，但是春闈取士三百餘人，他不過是顧全人情世故才關照十幾人而已，於大局又有何妨礙？

此刻再想到寧珩之的話，嶽仲明忽覺隱約有危機浮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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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默然片刻，終將心事按下，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他不能畏首畏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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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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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微熹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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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淮緩緩睜開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