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084【斬斷退路】

第85章 084【斬斷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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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悄悄流逝，貢院內部明面上風平浪靜，似乎沒有任何暗流湧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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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淮保持著自己的節奏，一邊做好自己的本職、認真評閱每一份答卷，一邊在高廷弼和柳彧之間周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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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人不知是否得到各自恩主的授意，他們彷彿全然忘記那一夜的爭執和衝突，雖說談不上和好如初引為知己，至少也能做到和氣的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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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每這個時候，薛淮就會想起那天清晨，沈望讓雜役轉告他的幾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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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禁暗暗感慨，座師即便身處局外，依舊能料到貢院內的勾心鬥角，甚至能大致猜到薛淮的處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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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淮明白，這是二十餘年仕途磨礪和天賦才智帶給沈望的洞察力，尤其前者是如今他較為欠缺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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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感慨轉瞬即逝，薛淮委實沒有多少空閒去遐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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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將大部分精力都投入到浩繁的試卷之中，整日不是待在閱卷房，便是去往謄錄所查閱墨卷，這是主考官孫炎特批的許可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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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高廷弼如影隨形，待兩三天過去，他確認薛淮是在查詢嶽仲明麾下數人的薦卷，便沒有次次跟隨，一者他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二者他好歹是庚辰科狀元，如今才名比不過薛淮倒也罷了，整天做他的跟班豈不惹人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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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淮對此並不在意，無論高廷弼有沒有充作孫炎的雙眼監視他，他都會按照自己的決定做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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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他還透過柳彧調動嶽仲明的人手，盯著內簾一些人的動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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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外人看來，薛淮沒有任何異常的表現，只有他自己心裡清楚，隨著時間的推移，這院內的平靜終將不復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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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清晨他想了很多，一度糾結到底是置身事外還是挺身而出，或者至少還今科春闈的大部分考生們一個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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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沒有沈望讓人帶來的話，薛淮也已下定決心，只不過座師的提醒讓他渾身枷鎖盡去，能以極其冷靜沉著的心態應對將要發生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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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十，在貢院苦熬九天九夜的舉子們終於結束第三場，他們拖著極其疲憊的腳步走出貢院大門重見天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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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他們會懷著忐忑的心情等待放榜，有人自知發揮失常因而渾渾噩噩，有人自忖必然高中於是縱酒狂歡，因為這將近四千名舉子的喧囂鼓譟，整座京城都變得格外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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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對於還被鎖在貢院內的考官們來說，現在才是真正的考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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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先前的初審中，十八位同考官和兩位主考官縱有分歧也能暫時擱置，譬如柳彧和高廷弼的衝突，那份答卷還是被柳彧薦了上去，會在合議中等待它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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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合議，便是六房閱卷官當眾複核薦卷，主考官予以裁定，同時對一些爭議卷展開辯論，由此確定最終入選的一部分答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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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生們連考三場艱辛異常，但是考官們評判的重點在於第一場四書五經題，一般而言此場權重超過七成，只有兩份答卷的水準難分伯仲，才會進一步複核二場答卷，劣者便會降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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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春闈會試一直有首場定生死的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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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議結束之後，考官們才會去搜落卷，防止遺漏英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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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日，辰時二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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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公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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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淮來得不早不晚，他身邊是一同前來的高廷弼，後面兩步之外跟著柳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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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房閱卷官聚齊，兩位主考官孫炎和嶽仲明隨即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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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段時日諸位都辛苦了，我們就直入正題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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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炎坐在主位，平淡的眼神掃過十八位同考官，沒有刻意在薛淮面上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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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吏們將分門別類整理好的數百份薦卷，放在同考官們身前的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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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氛忽然有些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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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炎和嶽仲明身為官場老人，很多年前便經歷過這種場面，因此他們坐得十分安穩，但是對於十八位同考官來說，這是他們人生當中第一次在科舉場上親手決定他人的命運，而且也是很多人唯一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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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去少數翰林，餘者很難第二次擔任會試同考官，至於主考官這個職位……顯然不是一般人能夠覬覦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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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書吏們分發完畢，孫炎平靜地說道：“便從《春秋》房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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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雖非五經之首，但是近幾十年來一直是大燕科舉考場上最熱門的選擇，孫炎這個安排自無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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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旁邊的嶽仲明面色如常，心中自然冷笑不已，他現在很期待一會這位孫閣老臉上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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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廷弼和柳彧對望一眼，沒有任何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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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淮沒有退縮，他在其他考官的注視中緩緩起身，朝孫炎拱手道：“閣老，下官在核卷之前有一個請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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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炎意味深長地看著他，這段時間他透過高廷弼的彙報，已經大致瞭解薛淮的進度，這位才情橫溢的翰林確實能力強悍，從近千份答卷中逐漸查出蛛絲馬跡，即與嶽仲明有著關聯的幾位考官的薦卷存在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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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微微頷首道：“薛侍讀但說無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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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淮不疾不徐地說道：“下官想請範總憲來此旁聽今日之合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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場間肅然一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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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神情凝重地望著薛淮，不知這位探花郎又要弄出什麼風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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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有敏銳之人發現，薛淮這會稱呼範東陽的本職，即都察院左僉都御史的尊稱。

孫炎暗暗讚了一聲，他和歐陽晦之所以要借薛淮之手對付寧黨，一方面是避免讓那位首輔大人蠱惑天子，再度以黨爭當止的由頭大事化小輕鬆過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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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方面則是因為薛淮雖然年輕資歷淺，可他依靠這幾年矢志不移的彈劾，尤其是查辦工部貪瀆案之後，他成功在滿朝文武心裡樹立起一道形象，那便是隻要他出手，被他彈劾的人肯定有問題，區別只在於問題的大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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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人的名樹的影，孫炎雖然貴為內閣大學士，他亦不認為自己開口有這樣的殺傷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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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此時，孫炎故作姿態地問道：“為何要請範左僉來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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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淮正色道：“下官在閱卷過程中發現諸多不合規之事，為了春闈公正考慮，當由範總憲在旁見證為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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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炎略略沉吟，隨即看向旁邊的嶽仲明問道：“嶽侍郎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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嶽仲明心中哂笑，他當然知道孫炎打的什麼算盤，只是孫炎並不知道薛淮的真正想法，當下他平靜地說道：“全憑閣老做主，下官沒有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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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如此，那就依薛侍讀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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