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086【急轉直下】

第87章 086【急轉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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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在場眾人，因為各自身份和立場的不同，看待同一件事有不同的角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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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大部分同考官而言，他們理解並敬重薛淮的所作所為，但讓他們自己來做這種事，顯然不太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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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闈閱卷是個苦差事，不到二十天的時間裡，平均每位同考官要評閱上千份答卷，時間緊任務重，很多人暗中叫苦連天，誰會有那個閒情雅緻，僅僅因為一絲嫌疑就去查答卷裡面某些共通的字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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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知道自己做不到，所以哪怕覺得薛淮此舉很蠢，卻也不得不佩服對方的忠耿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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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孫炎看來，薛淮這樣做顯然是為了下一步指向嶽仲明做好鋪墊，他不惜把自己牽扯進來，可謂置之死地而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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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刻孫炎暗自感慨，拋開立場上的差異，他有些羨慕沈望有個如此優秀的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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遙想當年，孫炎也曾如薛淮一般嫉惡如仇，只是隨著仕途上的坎坷接連不斷，他的稜角早已被磨平，好不容易入了內閣，也被寧珩之和歐陽晦壓得喘不過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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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抱負，最終不過是卑躬屈膝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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嶽仲明比孫炎年輕七八歲，正處於滿腔雄心壯志的年紀，自然不會有孫炎那麼多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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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對薛淮做不到絕對信任，此刻已經察覺到一絲不妥，但是薛淮並未表露出明顯的異常，在這種大庭廣眾的場合，嶽仲明總不能直接將底牌丟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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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宮那件事不能透過他的嘴直接說出來，否則天子不會放過他——他一個禮部侍郎怎會知曉東宮的隱秘？退一萬步說，既然他提前知曉，為何不稟報天子？

因此嶽仲明什麼都沒說，只是意味深長地看著薛淮，希望這個年輕翰林不要偏離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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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內人人心思各異，恐怕只有都察院左僉都御史範東陽心無雜念，他這會已經將五份有嫌疑的試卷全部看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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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如薛淮所言，這五份答卷粗看並無不妥，但是合在一起就能發現那些過於巧合的字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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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放下試卷，開口問道：“薛侍讀，你究竟想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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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淮鎮定地說道：“範總憲，下官事先並不知情，亦不曾與人暗通款曲，之所以舉薦這兩份答卷，只因文章本身質量不錯，達到可以舉薦的水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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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廷弼和柳彧不清楚薛淮的意圖，但他們知道這個時候不能遲疑，當即斬釘截鐵地表態，以示自己取中卷子是出於公允的標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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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東陽微微皺眉道：“既然三位閱卷官並未徇私，而這五份答卷又存在嫌疑，薛侍讀認為應該如何處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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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淮坦誠道：“回總憲，我等是否徇私尚無法定論，畢竟在眾目睽睽之下，無論下官還是高、柳二位同僚，縱有隱情也不敢坦白，因此暫時還不能斷定我等與此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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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東陽若有所思地看著薛淮，他以前自然知道這位探花郎的事蹟，早在一年半前他曾奏請天子，想要將薛淮調入都察院，只是不知天子為何不允，他也只好斷了這份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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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一見，薛淮的確和一般年輕官員不同，旁人哪敢如此一臉正氣地說自己有徇私嫌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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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念及此，範東陽意味深長地說道：“那你待如何？是想請孫閣老免去你們的舉薦之權，還是想讓本官這就上奏陛下，參你們三人一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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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廷弼和柳彧臉色發黑，他們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薛淮會是一個真切的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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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淮卻微微搖頭道：“下官只是想說，春闈乃國朝掄才大典，容不得半點輕忽。下官等人的嫌疑自有朝廷衙門審查，但這五份答卷必須黜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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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是寧殺錯不放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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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東陽這句話裡並無譏諷，反倒有幾分欣賞和讚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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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淮言簡意賅地說道：“只求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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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東陽頷首道：“本官沒有意見，不過這是內簾事務，自然要由兩位主考定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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嶽仲明沉默不語，孫炎則緩緩道：“薛侍讀這句話說得沒錯，科舉考場最重公平公正，否則我等對不起陛下的信重，亦對不起數千位舉子的寒窗苦讀。這五份答卷理應黜落，諸位可有異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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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紛紛贊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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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節通賄之事，歷次春闈屢禁不絕，或者說根本無法禁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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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手段隱蔽且有效，不像考題洩露或者集體舞弊牽連甚眾，查出一人就能拔出蘿蔔帶出泥，最後形成震動朝野的大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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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關節最少可以是一名考官和一名考生的單獨聯絡，考官基本能確定自己會去哪一房閱卷，而考生只需在答卷的時候選擇對應的五經之一，然後答卷的水準過得去，考官便能將其推舉上去，實在不行也能搜落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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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為這種事無法杜絕，朝廷對此大多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這已經形成科舉考場上心照不宣的潛規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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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然事主露出馬腳，主考官也不會將事情鬧大，涉事考官可以事後追責，卻不能因此影響整場春闈，這就是孫炎如此定奪、眾人沒有質疑的根源。

薛淮的神情依舊沉著，當他從嶽仲明口中聽到東宮的暗手，他就知道這件事瞞不住，此刻沒有坦白，並非他想要自保，而是時機還沒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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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闈結束之後，天子肯定會詢問，屆時他會一五一十全部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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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下他還有更重要的職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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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其他同考官以為塵埃落定之時，薛淮又從桌上拿起三份提前標記過的答卷，不疾不徐地說道：“閣老，這三份答卷也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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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炎正色問道：“什麼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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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卷本身沒有問題，破題高明行文流暢，引經據典恰如其分。依下官拙見，這三份答卷確有進入二甲的實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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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淮在眾人不解的注視中，聲音陡然冷了兩分：“下官不知這三位考生是誰，亦不知他們以前的程文是何水準，只從答卷本身評判，實在是不可多得的好文章。正因此，下官在得到閣老的允准，進入謄錄所查卷的時候，一時好奇去看了這三份答卷的墨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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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最後那句話，孫炎面色未變，眼神卻如濃墨，不著痕跡地看了一眼薛淮旁邊的高廷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