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國在上

第297章 296【觀海】

船塢深處的一座院落內,薛淮和喬望山等人商談近海貨運的諸多細節,桑承澤在一旁安靜又認真地聽著。

大燕立國百二十年,對於開海的態度處在一個不斷變化的過程裡。

早在太祖和太宗二朝,朝廷推行十分嚴格的海禁政策,蓋因王朝初立邊疆不寧,為了防止沿海民眾私通外番,同時也是因為重農抑商的國策,再加上朝廷需要壟斷香料和珍寶之類的貴重貨物交易,所以嚴禁民間建造海船。

等到高宗皇帝繼位,局勢已經大不相同,國朝政局穩定,民間商貿日益興旺,對於海外貿易的需求不斷增加,於是在經過幾年時間的拉鋸爭論之後,最終高宗下旨於浙江、福建和廣東三地增開市舶司,由官府出面經營海上貿易,並且允許極少數民間商號成為牙商。

簡而言之,在整個高宗朝時期,大燕的海上貿易大致處於聊勝於無的狀態,畢竟那個階段的大燕國力鼎盛,廟堂諸公看不上那點碎銀,而且他們更擔心一旦全面放開海禁,沿海的安定就難以保證。

而從宣宗朝一直到現在,將近六十年的時間裡,朝廷雖始終未曾全面放開海禁,各大市舶司轄制的牙商數量卻在不斷的增加。

“若論當今沿海商幫,浙商、閩商和粵商各有所長,而其中當屬閩商的實力最為強大。”

沈秉文環視眾人,徐徐道:“早在太宗年間,閩商便已開始海上走私貿易,經過數十年的發展和積累,他們逐漸形成七大家的格局,以漳州許家和泉州李家為首,交易的物件從倭國、高麗、琉球一直到南洋,如今幾乎壟斷了生絲和香料生意。與之相比,浙商的主要貿易物件是倭國和琉球,而粵商專注於南洋一帶,二者的實力都無法和閩商相比。”

相較於其他人,沈秉文對大燕沿海商幫的情況較為了解,只因在薛淮履任揚州之前,他正在籌謀廣泰號出海一事,曾專程前往杭州拜訪浙江商會的幾位元老,對海上貿易現狀做過翔實的調查。

後來因為許觀瀾和劉傅等人的欺壓,沈秉文不得不暫時擱置出海計劃,如今反而派上了用場。

喬望山聞言沉吟道:“老朽聽說這海商之間的爭鬥格外酷烈?”

“沒錯。”

沈秉文點了點頭,略顯凝重地說道:“海上之艱險遠勝陸路,且不說海上風高浪急瞬息萬變,人禍更是觸目驚心。早在二十多年前,徽商亦曾涉足海貿,結果他們投入大筆金銀組建的船隊在海上意外沉沒,貨物被劫掠一空,好不容易培養出來的水手盡皆葬身魚腹。若非他們的根基足夠深厚,只怕這一回就能讓他們一蹶不振。”

聽聞此言,眾人的表情都有些嚴肅。

大燕水師的戰力雖然不弱,但僅限於近海防衛和巡查,對於遠海的管控則是心有餘而力不足,海商們的商船一旦脫離水師的巡查範圍,他們不僅需要提防海盜的威脅,還得防備自己人的暗算,所以民間一直有“近海為商、出海為盜”的說法。

這時桑承澤不解地問道:“鹽協組建船隊既然是為了近海貨運,不與漕衙爭一時之長短,那麼想來和海商並無直接利益衝突,諸位何故如此擔憂?”

眾人對視一眼,最終喬望山隱晦地說道:“桑三少,海上利益糾葛同樣盤根錯節,這可不是一句井水不犯河水就能劃分清楚的。”

桑承澤仔細一想,恍然道:“我明白了,即便鹽協無心插足海貿,但是海商們不會這樣想。在他們看來,鹽協帶著幾十艘嶄新海船入海,這本身就是對現有海貿秩序的破壞和挑戰。他們不會管你運的是什麼貨,只會視你為潛在的威脅和需要打壓的物件,這就是殺雞儆猴,讓後來者望而卻步,從而鞏固他們的壟斷地位。”

喬望山點頭道:“正是此理。”

桑承澤雖然猜中了緣由,表情愈顯深沉,他明白對於兩淮鹽協而言,海運這條路似乎也是困難重重。

一念及此,他不禁擔憂地望向薛淮。

“大家暫時不必過分擔憂海商的威脅,我們起步走的是北方近海航線,沿途都是朝廷水師的監管範圍,海商不敢明目張膽地阻撓和算計。”

薛淮語調平靜淡然,瞬間讓堂內凝重的氣氛緩和不少,他面帶微笑地說道:“這條航線路途相對較短,大風大浪出現的頻率遠低於遠海,且並非幾大沿海商幫的勢力核心區域。待航線打通之後,你們可以主運糧鹽布匹、北地特產與江南手工業品。此等貨物需求穩定,量大且不易腐壞,據本官所知,海商對這類生意興趣不大,只要我們不主動與其爭搶高利潤貨物,初期遭遇其全力打壓的可能性便會大大降低。”

喬望山附和道:“廳尊高見。北地所缺者,正是江南糧米、布帛、瓷器等等,此類貨物量大利薄,海商鉅艦不屑為之,恰為我等立足之基。”

薛淮頷首道:“這就是本官想對諸位說的,切莫好高騖遠,務必要腳踏實地。在未來很長一段時間內,漕運依舊會是國朝內部貨運的主流,近海貨運只是補充的手段。你們莫要以為自家船隊成行就能甩開漕衙和漕幫,相反要對此有一個清醒的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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