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許郡守自設鹽官、鐵官的後果是什麼?
不要小覷鹽官與鐵官的膽子,或者說莫要小看利益給人壯的膽有多大。
一旦朝廷遭遇天災人禍,哪怕朝廷依舊實力強健,這些人也依舊敢為了幾百倍、幾千倍乃至幾萬倍的利益鋌而走險,將食鹽價格暴漲。
民不聊生?
一段時間不吃鹽又不會死,無非是生不如死罷了。
哪怕真死了,你們失去的不過是微不足道的爛命一條,老爺們失去的可是足以讓家族進一步繁榮的暴利啊!而吃不上食鹽,就會導致一大批鋌而走險的私鹽販子誕生。
猜猜有多少反賊是以販賣私鹽起家的,又造成了多大的規模?
比如王仙芝,黃巢,張士誠,否則你以為這些個人是哪來的錢財聚集兵馬造反的?真當反是落個榜就能造的?
販賣私鹽者本就聚集了一幫時刻頂著殺頭風險的鹽民隊伍,販賣私鹽和造反都是死,又有什麼區別?私鹽販子積聚了一幫亡命之徒和足以募集軍隊的錢財,趁著朝廷衰弱之際舉兵造反,這也是歷朝歷代打擊私鹽販子的另一個原因。
除了這些原因外,郡守們親自安排人手經營鹽鐵,也會致使地方坐大。
漢末的所謂“諸侯”起兵的本錢在哪裡?雖說許多人背後都有家族支援,但卻難以長久,說到底還是擁有了鹽鐵的暴利得以募集軍隊。
有了經營鐵礦權力,就能鍛造兵器。
而有了鹽鐵的暴利,就能短時間內募集兵丁成軍。
“朕欲收回地方鹽鐵經營之權,效法孝章皇帝鹽鐵官營,諸卿以為如何?”
劉辯向百官提出了新朝的第一個議題,掃視著三公九卿以及尚書檯席位上的重臣們臉上各異的神色,微笑著提醒道:“朕向來不專斷,也不以言論治罪,卿等依本心言之即可。”
對於天子驟然將這件事放在臺面上議論,百官雖說有些驚訝,卻也是早就有所預料。
天子已然小範圍召集過重臣討論過這件事,實際上鹽鐵收歸國有這件事早就在朝野間流傳了,只是天子在擔任攝政太子時始終未曾正式提出罷了。
三公席位上,太尉的坐席是空著的。
楊賜自從觀禮見證劉辯登基後便徹底一病不起,昨日至今都只甦醒過不到半個時辰。
按照太醫丞張機的說法是,老太尉的身體早已耗盡了元氣,能堅持到現在也只不過是因為心中還有執念罷了。
見證了劉辯受禪登基,楊賜的這口心氣也就散了,身體自然也就徹底垮了。
司徒席位上的劉焉並沒有要發言的意思,反而是盯著九卿和尚書檯的一眾官員,等待著駁斥即將跳出來的反對者。
司空席位上坐著的,則是前任廷尉崔烈。
劉辯最終還是滿足了崔烈擔任三公的夢想,避免了他如同歷史上那般花五百萬錢買三公爵擔任司徒而為人所唾棄的命運,至少如今的崔烈依舊是士人們所敬重的博陵崔氏家主,河北名士之首!
至於為何最終選擇任用崔烈為司空,崔烈這個人不在乎小節,也就是甘願為天子鷹犬,但心中也有大節,對漢室又有著足夠的忠誠。
而崔烈對於天子鹽鐵官營的意見?
天子的鷹犬不需要有個人意見,天子的意見就是他的意見!
九卿席位上,對這件事最具發言權的曹嵩就差舉雙手雙腳贊成了,只要能撈錢充實國庫,就算讓他這個大司農去擺攤他都願意!至於其餘九卿,能擔任九卿的沒人是蠢貨,天子讓你提意見你真提啊?
平素裡倒也沒什麼,但今日是天子新登帝位後的第一場大朝會,又是下達的第一條具體的國家政令,若是遭遇百官駁斥,那天子的威嚴何在?
這種時候去觸黴頭?但是這年頭,總是不缺看不清形勢之人的,或者說因為背後的利益龐大到他們足以有膽量去對抗天子。
民曹尚書侍郎鄭泰起身向天子行了一禮,正色道:“啟稟國家,臣以為此舉不妥!”
你真吃啊?
劉辯目光緩緩落在鄭泰身上,眼底的陰沉之色一閃而過,但嘴角依舊掛著那一抹溫和的笑意,道:“卿且試言之。”
“啟稟國家,世祖皇帝心繫百姓,故而準允小民經營鹽鐵,這是仁德的表現,今國家初登大位,怎能與民爭利呢?”鄭泰手持板笏向劉辯再次行了一禮,“誠懇”道,“臣聞古賢人貴德而賤利,重義而輕財,鹽鐵官營看似為朝廷謀利,卻是敗壞了淳樸的社會風氣,致使民眾走向背義而趨利的道路!”
鄭泰見天子直視著他,儘管明知這是在與天子唱反調,但依舊挺直了腰桿,全然沒有懼怕,甚至有幾分不卑不亢之相,倒像是個為了國家大義挺身而出犯顏直諫的忠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