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說冀州在黃巾軍的攻勢下接連丟城失地,昨日太子庶子劉岱、劉繇先行一步入城將太子將至之事稟報盧植,盧植也從他二人口中得知了這些時日的變故。尤其是提到那一封張角的書信以及何顒用心險惡的剖腹死劾之事,即便賈詡已然替他解決了這個大麻煩,但盧植依舊感到心驚膽戰。
若是何顒之謀真成了,恐怕如今他早已聲名狼藉被囚車押送至廷尉府下獄後戴罪問斬了。
又聽聞太子為了躲避彈劾奏疏,罕見地拒絕了所有人的勸說,以千金之軀親自率軍中精騎北上馳援冀州,連大腿都因為急行軍而磨得血肉淋漓之時,盧植百感交集。
“老師!”劉辯一邊呼喊,一邊加快了腳步,臉上洋溢著關切之情。
聽著太子近在咫尺的呼喊,再想起方才太子那快步走來時因為腿傷而略顯彆扭的步姿,身為太子太傅的責任感下意識就要讓他將勸諫的話脫口而出。
“老師,你瘦了。”
然而,還不待盧植開口,劉辯卻一把緊緊握住了盧植的雙手。
既未提及盧植的罪責,也未隱晦地誇耀自己從今文學派手中保住他的恩情,僅僅是一句“你瘦了”。
這短短的三個字,卻將盧植原本準備出口的諫言硬生生地噎了回去。
打一巴掌給一顆甜棗,這是標準的馭人之術。
若當真是孝文、孝武那樣的天子,定然要在城門前好好地展示一番馭人之術,先指出朝中群臣彈劾他上任冀州刺史以來丟城失地。
冀州局勢糜爛,那並非他的罪責,丟城失地也是無可奈何,但誰讓盧植是冀州刺史呢?
儘管這並非全是他的過錯,丟城失地也有諸多無奈之處,但身為冀州刺史,在其任期內太平道於冀州造反,且接連攻克城池,這便是他無法推脫的罪責。
如果盧植平定了黃巾,那便功過相抵,如果還需要朝廷援救,那就是有過無功。
當然,真等到尚書檯論及功過之時倒也不會如此不近人情,但那是作為裁決者的君王對臣子寬宥,而非臣子無罪。
隨後按照流程,由太子身邊一眾近臣捧哏,提及太子對他的愛護和信任,再輪到他表達對太子愛護的感動與感激,就在這城門外上演一出君臣相知的戲碼,最後由太子身後那名正準備大書特書的史官記錄在冊。
可太子卻沒有按照套路出牌!
劉辯不知道盧植在想什麼,他只是看著盧植的身影,較之數月前蒼老了些,身子也瘦削了幾分,就連原本烏黑的兩鬢間都在不知不覺間摻入了幾縷白髮,令他下意識脫口而出:“老師,你辛苦了。”
不知為何,看著太子真摯的神情,盧植感覺彷彿有人對著他的心口射了一箭似的。
他突然想起了昔日何進聯名百官勸天子立彼時的皇子辯為太子之時,天子對彼時的皇子辯的評價——輕佻無威儀,不可為人主!
當真是輕佻之君,哪家太子會為了躲避蘭臺彈劾自己老師的奏疏而選擇親涉險地呢?望之不似人君也!哦,好像是他家的。
那算了。
(2160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