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角病逝第二日,張寶選擇了秘不發喪。
但那欲蓋彌彰的掩飾反而惹人生疑,即便是黃巾軍內部高層將領們時常都聚在一起交頭接耳,眼神中滿是不安。儘管張寶竭力隱瞞張角的死訊,然而自張角於廣陽郡染病後,便再也沒人見過他,任誰都不免心生疑慮。
董卓自然也敏銳地覺察到了黃巾軍中瀰漫的詭異氛圍,不過此時他已無心深究其中緣由,因為他要撤退了。
夜半三更,淋上火油,董卓一把火將整座大營燒得一乾二淨,熊熊大火沖天而起。
透過郭祀提前射入城中的箭書,盧植派劉備、張飛各領兵馬出城策應董卓從南門入城。
盧植與董卓會面後,二人並肩緩緩登上城頭,不約而同地發出了一聲嘆息。
所有人都明白,董卓撤退絕非是因為畏戰怯敵。
不怕死不等於要去找死。
先前之所以董卓敢在城外駐紮,與信都城成掎角之勢,便是欺張寶兵力不足。
然而補充了張角帶來的生力軍,黃巾軍的人數便遠遠超過了漢軍,城內城外的漢軍加起來也不足黃巾軍總兵力的零頭。
十四萬黃巾軍,尤其是張角所率那一支裝備精良、足以真正稱“軍”的黃巾軍,換作誰都不可能繼續駐守城外。
而且城內的萬餘人之中,劉備的長水騎八百人,信都郡的郡國兵三千人,餘下萬人皆是臨時徵召的青壯。
儘管河北百姓民風好鬥尚武,但終歸併非戰卒,如此大軍守城尚可,若是在城外野戰,恐怕頃刻間便會如雪崩般潰敗。
但哪怕是守城,若是張角舉十萬之眾攻城,十倍於盧植的兵力,又攜帶攻城器械,即便是盧植也未必能守得住。
同樣,若是張角圍攻董卓,董卓那座營盤也終歸會被吞沒在人海之中。
不過如今兩軍合流,儘管前些時日被黃巾圍城斷了與外界的聯絡,但想來三萬餘眾要堅守至朝廷援軍到來應當不難。
又過了一日,興許是乍暖還寒,眾人竟驚詫地發覺,雪停了。
呼嘯了月餘的北風彷彿被掐住了咽喉,鉛灰色的雲層被無形的金色大手撕開一道裂口,金紅色的霞光從裂口中灑落,將信都城頭斑駁的磚石映成琥珀色。
城垛間垂掛的冰稜也開始滴落水珠,曠野間積雪雖未消融,卻也在陽光下泛起粼粼銀芒,遠處陽水河冰面更是炸開陣陣細碎的脆響,裂痕如蛛網般向四周蔓延。
明明尚未度過臘月的嚴冬,天地間卻彷彿已經告別了萬物沉寂的冬日,迎來了萬物復甦的春季般。
大漢的命運亦然!劉辯勒馬立於城下,赤色披風垂落馬鞍,八千精騎在城下傳出陣陣嘈雜卻又給人帶來格外安全感的馬嘶聲。
嘎吱刺耳的城門洞開聲傳來,厚重的信都城門緩緩洞開,一道格外熟悉卻又有了些許不同的身影落在了他的眼前。
劉辯沒有等待盧植前來拜見,而是翻身下馬快步跑上前。
然而此時身披金銀鐵甲的盧植卻是微微低著頭不敢與劉辯對視,倒並非是出於禮法,而是他自覺無論是為臣還是為師,他都實在是無顏以對太子。
太子將冀州重擔託付於他,他也信誓旦旦為太子守好冀州,卻力有不逮竟令太子如此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