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張寶將書信剛寄出去一日,一支七萬餘眾的黃巾軍便浩浩蕩蕩地開赴信都城下。
董卓軍大帳內,炭火噼啪作響燒得正旺,跳躍的火苗肆意舞動,映得眾人面色陰晴不定。
七萬餘眾的大軍浩浩蕩蕩而來,自然難逃斥候的偵查。
然而斥候營軍司馬張濟探查所得情報卻是令所有人都沉默了,倒並非是因為人數。
泥腿子的數量再多也是泥腿子,拿著著不入流、甚至不能稱之為兵器的傢伙事,對漢軍的威脅並不算大。
但張角麾下那七萬大軍中竟有萬餘人披甲,裝配了漢軍制式的環首刀、長槍,還配發了一定數量的弩,甚至還有衝車等攻城器械在後,如此武備足以令這支黃巾軍真正足以稱之為“軍”!李傕臉上滿是狐疑之色,一雙眼睛瞪得滾圓,帶著幾分質詢的目光看向了斥候營軍司馬張濟,微微側身撇過頭在他耳旁小聲嘀咕道:“士度,你小子確定沒看錯?那幫泥腿子能湊出那麼多傢伙事?”
張濟無奈地搖了搖頭,若非親眼所見,他也難以相信黃巾軍竟有這般武備。
他們來到信都郡兩個月,與黃巾軍大大小小打了數十仗早就將這支黃巾軍的底子摸透了,哪能有這麼完備的武備?張寶那六萬黃巾軍中唯有三千名黃巾力士能披上一件皮甲,刀兵這些開刃的鐵器只有三分之一計程車兵裝配。
倒是弓弩湊出了千餘張,但箭矢數量實在是太少。
一座縣城中,武庫儲備並不充沛,約莫能武裝四百人。
這四百人中披甲率能達到五成,弓弩配給能達到近三成,然而盧植在黃巾軍叛亂後對冀州諸郡守、縣令下達的第一道命令便是“若力戰不支,城終不守,當焚武庫兵械以絕敵資,則失地之罪可宥”。
也就是說如果的確是守不住城池了,只要將武庫中的軍械全部焚燒了,就可以免除丟失城池的罪責。
至於什麼情況算守不住城池了,這條標準很靈活。
說白了就是盧植知道這幫郡守、縣令什麼德行,不指望他們拼命,但就算要棄城而逃也得先將武庫燒了。
這也是黃巾軍攻下了如此多的城池卻沒有多少武器甲冑的緣故。
然而如今卻不同了,裝配了如此武備的黃巾軍已然不能等閒視之。
帳中眾將皆沉默不語,紛紛側目看向依舊鎮定自若地坐在主將位置上的董卓。
董卓雙手交迭放在案几上,手指有節奏地輕輕敲擊著桌面,面沉如水,不言不語。
儘管那張熟悉的面容並無變化,可此刻卻讓人感覺格外猙獰可怖,彷彿眼前之人並非他們的中郎將,而是一頭不知何時悄然潛入營帳的熊羆,盤踞在主將之位上隨時準備擇人而噬。
而與此同時,黃巾大營中,張寶激動地騎上馬,猛地一夾馬腹,如離弦之箭般前去迎接兄長。
漢軍能探得的情報,他自然也能探得。
如此裝備精良的軍隊,若非人人頭戴黃巾,他還以為是漢廷的援軍到了。
只是不知道他的兄長究竟是從哪裡變來這麼多武備,莫非真是黃天大神所賜?當張寶來到軍前之時,卻只見到一駕左右各豎著“天公將軍”、“大賢良師”大纛的車駕,而當他進入車駕之中見到他日思夜想的兄長時,原本興奮的笑容瞬間僵在臉上。
這車駕中哪有什麼威風八面的天公將軍,分明只有一位形容枯槁的老人。
張角倚靠在馬車的軟榻上,脊背佝僂如枯枝,整個人蜷縮在角落裡,原本寬大的黃色道袍空蕩蕩地垂落著。
曾經威嚴肅穆的面容如今兩頰凹陷,蠟黃的面板上透著一抹病態的殷紅,眼眸中滿是渾濁的灰翳,哪裡還有那位信徒遍佈八州、統率數十萬信徒的大賢良師的風采!
“大……大兄?”
登上馬車的張寶嘴唇顫抖著,幾乎不敢相信眼前之人就是自己的兄長,頓時眼前一黑,雙腿一軟,車廂內的道童眼疾手快,雙手穩穩地扶住了他,這才沒讓他摔倒在車廂中。
“大兄,何以至此啊!”張寶聲音帶著哭腔,幾近崩潰地喊道。似乎聽到了張寶的聲音,張角渙散的目光漸漸凝聚。他努力地抬起頭,脖子上青筋暴起,費力地想要看清眼前之人,卻只能看到一道模糊的身影,瘦得皮包骨的雙手顫抖著胡亂地向前摸索著,口中喃喃道:“二……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