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和七年春,二月十一日,驚蟄驚蟄者,卯月之始也。
卯者,冒也,乃生髮之意。
驚蟄之日,亦萬物回春之時,乃是太子班師回朝的良辰吉日。
這一日,春風裹著溼潤的泥土氣息撲面,道旁野櫻綻開細碎白花,垂柳新抽的嫩芽沾著未晞的晨露。
冰封的洛水開始鬆動,浮冰碰撞的脆響混著軍鼓的節奏,驚起葦叢中棲息的鴻雁。
雒陽城東中東門外,天子劉宏與何皇后立於羽蓋之下,這對貌合神離卻又藕斷絲連的夫妻難得抱有同一個目的做同一件事,那便是迎接他們的兒子,大漢的監國太子班師回朝。
一襲盛服的何皇后高貴典雅,神色端莊,瞥了眼身旁時不時踮起腳尖眉頭微蹙地眺望遠方的劉宏,嘴角微微上揚,帶著一絲得意的嬌哼道:“本宮的辯兒立下了這不世出的大功,也不知當初究竟是誰眼拙,竟覺得本宮的兒子不像他。”
劉宏聞言一怔,下意識地張開嘴正欲反駁,可話到嘴邊,又猛地閉上,臉上一陣青一陣白。
何皇后這話,既是在罵他又是在誇他,實難辯駁,只能無奈地撇了撇嘴。
又是罵他眼拙,又是暗指劉辯才是最類父的那個兒子,而他的兒子如此英武賢明,子類父豈不是在誇他?別看如今的劉宏整日擺爛,沉迷聲色犬馬之中,但初掌權的劉宏也曾魄力非凡,雷厲風行,拔劍踴躍,提劍帶兵,劫持竇太后並抓捕竇武和陳蕃,否則如何能令何皇后這般驕傲的女子傾心戀慕。
劉宏察覺到何皇后有與其緩和關係之意,未曾言語,只是微微揚起下巴,輕哼著不知名的曲調,腳尖還不自覺地輕輕點地,繼續靜候。
天子與皇后出城親迎太子及大軍,百官自當雲從之。
況且不論實際領軍之人是誰,但此番名義上終究是太子親征,而且太子提拔的一眾家臣也都在此戰中斬獲無數。
家臣之所以多了一個“家”字,便是因為家臣與主君休慼與共,乃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太子之家臣作為其爪牙,於戰場上嶄露頭角立下大功,太子之威勢自然愈發強盛。
即便有人對太子親征之事仍持冷眼旁觀之態,卻也不得不在此恭恭敬敬地等候,還必須神色肅穆,垂手而立。
而殘雪消融的官道上,六萬漢軍鐵流般碾過初春的原野,玄墨鑲邊的旌旗獵獵翻卷,旗面的赤色龍紋在晨光中若隱若現,恍如燎原之火掠過新綠的麥田。
太子一襲金甲赤氅,胯下赤色汗血馬踏碎道旁石子,身後三千羽林騎鐵甲映日,鐵蹄叩地聲如悶雷,震得道旁垂柳簌簌抖落碎玉般的柳絮。
“殿下,此處距中東門還有十五里。”
聽聞盧植的提醒,劉辯微微頷首,但依舊駐馬於土坡上回望大軍,但見長龍般的軍陣蜿蜒至天際。
重甲步卒鐵盾如鱗,槍戟寒芒刺破薄霧;羽林騎赤色翎羽連成火雲,戰馬噴吐的白氣與晨霧交融;更有數十架床弩與攻城車覆著油布隨軍而行,木輪碾過解凍的黃土,留下深轍行跡。
行至城外十里處,劉辯令四萬餘良家子大軍駐紮在城外,尚書檯早有官員提前趕赴城外,遣人為大軍備好了營帳和酒肉飯食。
大軍班師回朝,但並非麾下全部大軍都能跟隨主將覲見天子或代天子迎接王師之人,甚至若是擅自提兵靠近雒陽城,當即便會被認定為謀反。
通常往往是主將率將領和親衛行至城門外,接受天子的迎接之禮,否則若是大軍有異心劫持天子又該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