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宏微微眯起雙眼,目光在劉辯身上緩緩掃過,那眼神中既有審視,又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欣慰,只是這欣慰被常年的帝王威嚴與複雜心境所掩蓋,出口的話語便多了幾分別樣的意味。
“壯實了,有人主之相了。”
與何皇后不同,看著一別半載有餘的兒子,原本同樣惦念著兒子安危,珍饈佳餚吃不下,嬌羞美人也無法再吸引他,滿心只有這個“不孝”的逆子。
儘管父子二人先前有所齟齬,但終歸是父子。
再者,難道真要把江山像孝桓皇帝那般丟到別人家裡?
而且將來這逆子即位,肯定是要將孝桓皇帝“請”出太廟的。
這倒不是這逆子對先帝不敬什麼的,而是由於太廟的制度必須將如此。
後漢的“世祖廟”已然有了七位皇帝,按照禮制,將來他殯天后定然有太廟入場券,可太廟又是七廟制度,因此必須將太廟裡的七位皇帝中挑選出一位幸運兒“請”出去給他劉宏騰個位置。
很顯然,生前得罪了士人,死後繼承皇位的又不是他兒子的孝桓皇帝就是這個大冤種。
呵,生前再威風,死後血食都保不住,這樣的皇帝還當個什麼?可真當這個逆子回到他面前的時候,心中的思念和擔憂便消散在了心中,彷彿從未存在過似的,明明是褒讚之語,卻總是多了幾分陰陽怪氣的意味。
當初劉宏在朝議時,面對百官聯名上奏立皇長子辯為太子時,劉宏當著百官的面直言他“輕佻無威儀,不可為人主”。
如今卻是說他“有人主之相”,不免總是讓劉辯感覺這話就是聽著不舒服。
“父皇倒是望之似人君了。”
劉辯也下意識地回懟了一句,而劉宏初時尚未理會其中之一,但細品之下方才覺察到這話越聽越彆扭。
不對!這話分明是赤裸裸的譏諷!
什麼叫望之似人君,似人君者終歸不是人君,但若說不似人君,那就更聽著不是味兒了。
就好像有人說你像個人,這是在誇你嗎?劉宏咬著牙,腮幫子微微鼓起,壓低聲音,幾乎是從牙縫中擠出兩個字:“逆子!”
“昏君!”
劉辯才不會對這個混賬爹有什麼好態度,毫不示弱立即回懟道。
儘管總攬大權後,他也明白了這個“昏君”已然用盡了手段當好這個大漢的裱糊匠,可這不妨礙他用“昏君”二字回懟劉宏。
誰讓這些個破事都在你當天子時期爆發的呢?後世子孫只會怪你!
瞥見這個逆子臉上譏諷的笑容,劉宏攥緊了拳頭,思考著在大庭廣眾之下掌摑太子的嚴重性。
這個逆子能想到的,他自然能想到。
即便大漢在這一代亡了,後世也只會說他這個“昏君”造孽,將一座將傾之大廈交託給了這個逆子,而這個逆子卻是神武英明卻難以力挽狂瀾,儼然一副悲劇英雄的定位。
一想到這裡,劉宏看向這個逆子的眼神便愈發不善。
要不乾脆學著那位趙武靈王將皇位甩出去?
嗯……太公的“太上皇”稱謂也挺不錯的?
到時候任憑洪水滔天,也都是這個逆子的鍋,他才不會繼續替這個逆子背黑鍋!而一旁的楊賜、袁隗和張濟三人對視一眼,都有些不知該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