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社縣衙中,方才還一臉振奮地認為自己尋得戰機的劉辯被皇甫嵩三言兩語便熄滅了心中熱血。
皇甫嵩依舊擔心這是個陷阱,而即便那不是個陷阱,皇甫嵩接下來的部署也將是深溝高壘以圍敵。
若是站在劉辯的角度來說,這般用兵風格實在是太過謹慎了。
縱然謹慎總無差錯,但作為少年人,誰又不喜歡出奇制勝呢?
年輕的君王總是和那些上了些年紀經驗豐富的宿將有著意見上的不統一,但這也是人之常情,一如那位始皇帝和王翦。
不過劉辯並不打算選一名“李信”,而是將戰事全權託付於他的“王翦”,令孫堅和曹操跟在皇甫嵩身旁學習那份大局觀,他自己則是回到了書房處理奏疏。
其實雒陽的那些奏疏是完全不必送至親征在外的太子手中的,交由尚書令劉陶與各曹尚書以及三公商議後處置即可,若無大事不必上奏太子。
然而劉辯於尚書檯中暫時沒有心腹之人,他也實在是信不過那群野心勃勃的政客。
後漢的這些士人,無時無刻不希望將掌權的君主變成一位只會繁衍後代的傀儡。
“聖天子垂拱而治,眾賢良眾正盈朝”,這才是後漢士人乃是後世諸多王朝計程車人的理想朝堂,才是聖君賢臣治國的典範。
因此劉辯必須審閱一遍尚書檯對政務的處置結果才可安心,免得費盡心思奪權,卻被這群政客偷了家。
而正當劉辯全神貫注地審閱一封由雒陽令鍾繇送來的奏疏之時,荀彧恰好進門向他稟報。
劉辯原本平靜的面容瞬間沉了下來,眼眸一眯,閃過一絲冷意:“陳元方還是不願意來拜見孤嗎?”
荀彧微微俯身,即便心知太子已然盛怒,卻還是為陳紀開脫道:“殿下,守孝乃是為人子之常情,臣知殿下敬賢愛才,然強迫元方公前來拜見,於殿下賢名不利。”
陳元方,便是潁川陳氏現任家主陳紀,他的父親便是那位被友人罵作“非人哉”的陳太丘陳寔。
說起這位陳太丘,他倒是還有另一個故事傳世。
張讓父喪,葬於潁川,潁川名士無人弔唁,唯有陳寔親自上門弔唁,因而張讓在第二次黨錮之爭中沒有為難陳寔,那究竟是一場政治服軟,還是世人口中所謂的“先見之明”呢?
也不知是不是良心不安,原本應當還能活幾年的陳寔四年前便病逝了。
而陳寔的葬禮也不可謂不隆重,致悼會葬者三萬餘人,車數千乘!
荀爽、韓融等天下名士數千人紛紛披麻戴孝執子孫禮祭拜,何進親致悼詞“徵士陳君文範先生,先生行成於前,聲施於後,文為德表,範為士則,存晦歿號,不兩宜乎。”,如此葬禮古今罕有。
而其子陳紀則以為父守孝為藉口,守孝至今已整整四年,為天下人稱道。
倘若陳紀當真是個孝子,為父服喪不願拜見他這位“權貴”倒也罷了,他也並非不能諒解,可陳紀當真是因為“孝”而守孝嗎?
“呵,守孝?”劉辯猛地一拍桌案,桌上的筆墨都跟著震動起來,他面色陰沉如墨,“文若你倒是說說,是哪家的禮法要子為父守孝四年的?”
“自稱將為父守孝六載,卻披著錦被見客,子曰:‘衣夫錦也,食夫稻也,於汝安乎?’如此之人也可稱孝子?”
“這……”荀彧張了張嘴,想要辯解一二,卻發現喉嚨像是被堵住了,一時語塞,無奈地低下頭,不敢直視劉辯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