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城城頭上,看著從不知哪一處缺口繞過長城進犯至城下的鮮卑人,鮮于輔按劍而立,絲毫沒有任何憂慮。
這種情況對於馬城而言不算常見。
鮮卑的襲略常有,但兩萬餘鮮卑的軍力不常有。
乍一看的確有點唬人,但對於鮮于輔這個從小在漁陽郡面對鮮卑劫掠,靠著戰功闖入關羽的眼中,被拜為彈汗營校尉的二十五歲年輕人而言,並不算什麼。
長城經過這麼多年的風吹雨打終歸是有坍塌出的缺口,加之大漢這些年國力不足,自然也談不上修繕了。
何況長城本就不是徹底圍死毫無缺口的,被鮮卑人突破倒也不是什麼奇聞。
至於馬城,作為前線的要塞,自然是鮮卑人的主要劫掠目標。
雖說鮮卑人不善攻城,也沒有什麼攻城器械,但他們都知道作為前線要塞,自然是囤積了不少物資的。
尤其是每年冬日,大雪導致道路堵塞,馬城、高柳等要塞都會提前儲備足以支撐將近半年的糧食。
草原上的冬天日子是極其難過的,這時候他們會選擇南下劫掠。
劫掠的目的不一定真的是為了劫掠到物資,只要劫掠就會死人,無論是漢人還是鮮卑人,屍體也可以做成食物,而鮮卑人死了還能減少糧食的消耗,讓活著的人分到更多糧食熬過冬天。
況且即便攻不破這些前線要塞,將這些囤積了千名郡國兵的的要塞圍困住,也方便他們劫掠周邊的村落或是直接繞過這些要塞深入代郡劫掠。
代郡有五千郡國兵,代郡十一個縣裡,高柳和馬城兩座長城周邊的要塞各屯兵千人,代郡郡治東安陽屯兵千人,其餘八個縣都位於代郡的中部和南部,鮮少受到劫掠,故而各屯郡國兵二百五十人駐守。
本身各縣還有一定數目的役卒,即成年男子一年中有一個月要服兵役擔任役卒,代郡每個縣算上非治安任務的役卒約莫也有二百餘人,加之郡國兵能湊出一支五百人的半正規軍。
邊軍民風彪悍,再從各縣徵調豪強家中僕役、私兵,以及青壯們登城保衛家鄉,足夠防備鮮卑人了。
唯一的問題是,城外的鄉亭難以自保,縣裡更是難以抽調出人手保護鄉亭,否則連縣城都會失守。
不過這種情況隨著彈汗營的設立被打破了!
一名郡國兵中的軍司馬看著城下密密麻麻的鮮卑軍隊,心中有些懼怕,嚥了口唾沫道:“校尉,我們……我們能活下去嗎?”
鮮于輔瞥了他一眼,但並沒有因為這名軍司馬的膽怯而怪罪他。
邊郡民風彪悍,敢戰敢死,但人生來便是會懼怕死亡的。
懼怕不代表不敢死戰。
不過鮮于輔沒有直接回答這名軍司馬的問題,而是大笑著拍著他的肩膀,笑得甚至有些岔了氣,連鼻涕都笑出來了,城頭的一眾郡國兵也都愣愣地看著他,不知道為什麼鮮于輔會笑成這樣。
隨意地將鼻涕抹在袖子上後,鮮于輔解下腰間的水囊,痛飲了幾口水,而後笑道:“我不明白!”
“你個蠢材為什麼會擔心我們能不能活,而不是擔心你此番立下軍功得到賞賜後,會有多少人家爭相請媒人把女兒許配給你當婆姨!”
鮮于輔的笑雖然是有故意為之安定軍心的目的,但他的笑也至少有三分之一的因素是他真想笑。
自從彈汗營建立,五千彈汗營士卒之中各分千人屯駐馬城和高柳這兩座前線要塞,由他和趙浮這兩位校尉分別統領。
彈汗將軍關羽領三千騎軍在後,隨時可以馳援任意一處。
而彈汗營的駐地就在治水之北,過了恆山與陰山餘脈的丘陵和小山的位置,距離馬城約莫一百八十里,距離高柳約莫一百二十里,騎軍正常速度三日抵馬城,兩日抵高柳。
而且算時日,關羽也最晚明日就會巡視至馬城完成一個來回的巡視了。
哪怕彈汗營無法馳援,隔壁上谷郡駐紮在寧縣的護烏桓校尉部五千人駐地,距離馬城只有八十餘里,最遲兩日也可馳援。
“援軍最多兩日便至,你怕這群不會攻城的箭靶子攻破城池?”
鮮于輔的笑聲很豪邁爽朗,那種將鮮卑人看作廢物般的態度的確感染了許多心中同樣有著幾分懼怕之意的郡國兵,再看著城頭分散在各處指導郡國兵們變更防守位置和配置的彈汗營軍士,心中的懼怕竟也減少了許多。
如果只是守城,他們是絕不懼怕的。
看著緊握長矛的軍司馬,鮮于輔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膀,前往另外三座城門巡視,準備以同樣的方法安定軍心。
馬城作為長城附近的要塞,雖說人口稀薄,而且城池的規模也不大,但代郡多山,這座馬城卻是以石牆築造而成。
馬城附近可沒有村落!長城附近別說無人敢住,即便有也會被強制遷走,堅壁清野絕不給鮮卑人劫掠的機會!城池堅固,礌石充足,還有儲備充足的飲水、糧食、藥材以及軍械!而鮮于輔唯一的任務就是守住這座城!
只要軍心不亂,他就有信心堅守!
唯一令鮮于輔有些困惑的是,他若是沒有看錯,城下那杆大纛似乎是鮮卑大人的狼纛?檀石槐都死了四年了,如今的鮮卑也分裂成了東南西北四部。
不過嚴格來說,應該是東部、西部和中部,只不過中部的檀石槐之子和連尚且還是藉著檀石槐餘威與其餘各部抗衡,因此算是四部。
難不成是和連親自舉兵南下劫掠?
可惜了,若是提前獲悉此情報,那定然要大舉派兵圍剿此僚。
若是和連死在這裡,鮮卑如今好不容易穩定下來的局勢還不知道會亂成什麼模樣。
若是如此,大漢的北疆估摸著能安穩許久了。
而就在鮮于輔這般想著的時候,鮮卑人開始攻城了。
鮮于輔並沒有加入戰鬥,而是就在北門城頭特意建造的一座瞭望樓上觀察鮮卑人的軍陣。
在這座瞭望樓上他大致能看見四座城門的大致情況,也便於他調遣青壯和預備隊支援。
鮮卑人的攻城手段依舊很老套,只會蟻附強攻,連無水的壕溝都不知道填平就想攻城?
馬城要塞的城牆足有2丈高(5米),就憑這些鮮卑人抬著些雲梯以及些許硬木粗製濫造而成的撞木就想破城?而且若是不填平裝滿木刺的壕溝,這兩萬餘鮮卑人都無法順利在城下展開。
例如北門外,壕溝至城頭的距離下,最多也就站千人,其餘人則是被壕溝所隔。
城頭站著三四百人,城下才千餘人,一比三左右的兵力比,若是守城方還能打得稀爛,那他們也就真活該死在這兒了。
而即便是偶有鮮卑人頂著箭雨將雲梯搭在城頭上,也幾乎沒有幾個人能爬到城頭上。
代郡什麼都不缺,就是山多,丘陵多,石頭多!礌石如同不要錢一般瘋狂砸下,還有三人合力握著一杆鉤拒,將一架攻城梯推下城頭。
而云梯上的鮮卑人摔在地上,摔斷腿的都是輕的,不少人都被摔的內臟破裂吐血,還有人摔斷了脊椎失去了知覺和行動能力。
鮮于輔微微頷首,雖然郡國兵們稍顯稚嫩,但彈汗營的軍士卻能為他們查漏補缺。
鮮卑人裡不缺頗有勇力的蠻子,但再勇猛面對幾桿同時刺來的長槍,在一隻手抓著雲梯的情況下也難以躲避。
攻城,絕不只是有著幾分勇力敢衝敢幹就能先登的。
“潑灑金汁!”(注1)
鮮于輔朝著瞭望樓下的幾名親衛高呼,他們會將軍令傳遞到其餘四座城頭上計程車卒。
說起來,金汁這玩意,雖然鮮于輔覺得這麼想都有些大不敬,但天子的這些手段……實在是有些缺大德。
金汁,以糞便尿液摻雜些許毒物熬煮而成,臭氣熏天!他原以為金汁這種東西,就像兵法中提及的墨子所創,以燒得滾燙的熱沙守城是差不多的道理,無非是比熱沙破敵多了個噁心人和挑釁的效果。
但自從有人在實戰中投入使用後,這種熬煮時連己方都會被波及的噁心玩意,卻是發揮了令人瞠目結舌的效果。
被滾燙的金汁燙傷後,金汁內的毒素和細菌進入了人體,簡直讓人生不如死。
當然,士兵們是不懂得這個道理的,只是知道鮮卑人看上去痛不欲生,甚至主動求死自盡,而且無一例外傷口全部感染,時日一久幾乎必死無疑,甚至是在傷兵營裡爆發疫疾。
一個半時辰的攻城戰下來,鮮卑人也消耗了不少勇氣,每座城門下幾乎都丟下了四百多具屍體。
於是鮮卑軍選擇暫時後撤用飯休整,等到下午的時候再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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