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紅樓

第295章 自古佳人偏遇劫

陳斯遠懶得再遮掩,也起身丟下銀票,抬腳追妙玉而去。

須臾出得錦香院,陳斯遠見妙玉越過馬車,失魂落魄而去。心下略略思量,這妙玉性子孤高,只與位份高的講人情世故,加之姿容上佳,若是不看顧了,說不得便又要生出是非來。

小廝慶愈為難不已,左看右看,到底湊過來問道:“大爺,這該如何是好啊?”

陳斯遠又不是個沒脾氣的,哪裡會上趕著去哄?當下便叫過護院吩咐道:“我即刻迴轉榮國府,一路都在城中,料也無礙。你且去跟著此女,免得路上出了意外。”

護院蹙眉為難不已。

陳斯遠又道:“你若不去,我便要去。”

護院道:“那不若一道兒……額——”

護院眼看陳斯遠面色不善,趕忙止了話頭,提著刀拱拱手,便去追妙玉而去。

……………………………………………………

卻說陳斯遠也不去理會妙玉如何,乘車一路迴轉榮國府,到得清堂茅舍裡業已未時過半。

不過與紅玉等說了會子話兒,五兒便送來了食盒。陳斯遠晌午那一頓花酒沒怎麼吃,這會子正是飢腸轆轆,正待享用,誰知外間芸香便道:“大爺,表姑娘來了。”

陳斯遠撂下筷子,心下暗忖,邢岫煙果然放不下妙玉。

這二人倒也有趣,因著妙玉家世變故,原本的好姊妹形同陌路,明面上再無往來,偏私底下又掛著心。

須臾,邢岫煙快步入內,搭眼瞧了一眼,眼見陳斯遠氣定神閒,頓時暗自舒了口氣。又掃見桌案上的食盒,頓時笑著道:“我卻是來早了。”

陳斯遠相讓道:“來得早不如來得巧,表姐不若一道兒用一些?”

邢岫煙也是個爽利的,當即頷首應下。五兒緊忙又去了小廚房提了個食盒來,於紅玉一道兒伺候著二人用餐。

雖是小家碧玉,邢岫煙卻依舊食不言、寢不語。吃飯時二人偶爾對視,陳斯遠眼見邢岫煙只挑揀著素食,便不住地往邢岫煙碗裡夾肉。

一回兩回也就罷了,這次數一多邢岫煙頓時蹙眉道:“吃這般多肉食可不大好。”

陳斯遠道:“表姐茹素,莫不是真個兒要做了隱士去?”

邢岫煙道:“這魚鮮還好,不知為何,肉食一入口便覺有些腥羶之味,實在難以下嚥。”

陳斯遠暗忖,是了邢岫煙家境不大好,想來這些年極少吃肉。蘇州臨水,湖鮮便宜,她便養成了吃魚鮮的習慣。

陳斯遠便笑道:“既如此,下回我讓廚房換個法子做就是了,保準你吃不出腥羶來。”

邢岫煙笑著應下,這話匣子既開啟了,她便問道:“她……如何了?”

陳斯遠道:“你既求肯了,我又怎會推拒?今兒個領著她走了一遭,算是看破了柳二郎為人。晌午那會子失魂落魄而去,我怕其出了意外,便打發護院跟著,料想過會子也就回轉了。”

邢岫煙這才放下心來,道:“她雖性子……古怪,可到底不是壞人。”

陳斯遠道:“她是好是壞與我何干?若不是衝著表姐,我才懶得理她。”

邢岫煙頓時掩口而笑。心下暗忖,表弟倒是個喜憎分明的,枉那妙玉自詡天仙,不意表弟卻全然不在意。

正思量間,忽而便有一雙大腳將自個兒的左腳夾住,邢岫煙頓時面上一嗔。悶頭吃了一會子,也禁不住抬起右腳來去戳陳斯遠。

二人你夾我、我戳你的不亦樂乎,紅玉等早瞧出端倪來,乾脆掩口笑著悄然退了出去。

她們這一走,邢岫煙立時回過神來,嗔怪道:“偏你頑童也似,說不得紅玉心下正笑話咱們呢。”

陳斯遠不幹了,道:“單說我?方才你也沒少戳我。”

邢岫煙無言以對,便白了其一眼,隨即自個兒也笑了起來。不知為何,每回與表弟相處,原本還好好兒的,可只消過得半晌二人便好似退回了孩提之時。

待用過了一盞茶,邢岫煙實在不好多留,便起身告辭而去。

本道今日再無旁的事兒,陳斯遠還想著夜裡去尋寶姐姐說說話兒,誰知待申時過半,又有鳳姐兒領了平兒造訪。

鳳姐兒與平兒也不急著入內,平兒自包袱裡將各色膠乳鞋底逐個奮發,口中笑著道:“這是工坊新造的,你們比量下尺碼,合用便拿兩雙去。”

五兒得了兩雙,歡喜著道:“二奶奶這鞋底真真兒好,就是這尺碼是如何算的?莫非要逐個量過不成?”

鳳姐兒就笑道:“說來也是你家大爺的法子,這尺碼都是一指一指的放。又僱請二人每日家於內城門口免費與人擦鞋,趁機便量了尺碼來。如此一來,各色尺碼哪個多一些,哪個少一些,不就都有了?”

紅玉、五兒等齊聲讚歎,都嘆陳斯遠好精巧的心思。

眼見陳斯遠此時業已從書房迎至門前,鳳姐兒便道:“你且四下送著,我與遠兄弟說幾句話兒。”

平兒笑著應下,鳳姐兒便笑吟吟上前,於陳斯遠廝見過,說道:“正有兩樁好事兒要與遠兄弟分說呢。”

陳斯遠笑著邀其入內,待落座後,鳳姐兒不等上了茶盞,便急切說道:“一則是,工坊掌櫃拿著鞋底往各處鞋鋪推銷了一番,鞋鋪試過都說這鞋底好,零零散散下定了二三千雙鞋底。”

膠乳鞋底不比納的鞋底便宜,卻勝在厚實耐用,各處鞋鋪自是樂意入手。這工坊甫一開張便有進項,鳳姐兒原本忐忑的心頓時安穩下來。

陳斯遠笑道:“這倒是好事兒……還有呢?”

“還有——”鳳姐兒身子前傾,壓低了聲音道:“早兩日我尋珍大哥說了一遭,珍大哥今兒個回了話兒,說是京營將士極喜膠乳鞋底。已有主將奏請兵部置辦此物,又有等不及的軍士徑直尋了工坊,一下子就訂了二百雙呢。”

陳斯遠大笑道:“可喜可賀,想來要不了多久二嫂子便能見回頭錢了。”

鳳姐兒笑道:“多虧了遠兄弟點撥,否則又怎會有這等好事兒?”

鳳姐兒私底下自個兒盤算過,京師百萬人口,只消半數用了工坊的膠乳鞋底,那便是七、八千兩,好大一筆銀錢!且這鞋底雖然厚實,卻也有春夏秋冬之分,總不能一年到頭只一雙鞋吧?過上二三年,鞋底磨壞了,是不是又要換上幾雙?再加上軍中採買,刨去僱工、本錢,單是鳳姐兒一年下來少說也要進賬三四千銀子,可不比那提心吊膽的放賬強了百套?

也是眼看便能賺到錢,鳳姐兒心緒大好,今兒個連帶著都給賈璉了一分好臉色。

陳斯遠又獻計道:“想來權貴之家,尤其是內中女眷,只怕不喜這種隨大流的貨色。二嫂子何不單選出兩個夥計來,拿了模子往各處量身定製……自然,這價錢也要水漲船高。”

鳳姐兒聽得大為意動,禁不住合掌道:“便說遠兄弟有陶朱之能,我看啊,分明便是陶朱轉世才對!”

“二嫂子謬讚了。”

鳳姐兒嗔笑道:“哪裡是謬讚?這主意便極好,回頭兒我便吩咐下去。”

略略用過一盞茶,鳳姐兒自覺得了生意經,當下喜滋滋告辭而去。

這日再沒旁的事兒,陳斯遠夜裡尋了寶姐姐一回,略略看了會子書便與五兒相擁而眠。

……………………………………………………

卻說轉過天來,陳斯遠方才習練過樁功,便有小丫鬟芸香引著妙玉身邊兒的清梵來尋。

那清梵蹙眉見過禮後,便問道:“敢問遠大爺,我家姑娘……如今在何處?”

陳斯遠訝然道:“妙玉昨兒個不曾回來?”

清梵瞧著都快哭出來了,飛速搖著腦袋,道:“我與兩個嬤嬤守了一夜,也不見姑娘回來。”

陳斯遠暗忖,無怪清梵目光裡滿是提防……這是拿自個兒當了壞人啊。

他便說道:“昨兒個分手之後,你家姑娘失魂落魄,我便打發了護院跟隨……你若不急,便先回去等著,待我得了信兒便打發人說與你。”

清梵咬著下唇欲言又止,抬眼滿是信不過陳斯遠。

陳斯遠好一陣沉默,正待說些旁的,便有後門的婆子來尋,道:“遠大爺,後門說是有個遠大爺家中的護院來尋。”

陳斯遠瞧了一眼清梵,道:“罷了,你跟著去聽聽吧。”

清梵緊忙屈身一福:“多謝遠大爺。”

當下陳斯遠也不多言,領著芸香、清梵到得榮國府後門,果然便有護院等在門口。

陳斯遠上前,那護院見了禮道:“大爺,小的昨兒個一直跟著妙玉姑娘……”

“她如今在何處?”

護院道:“牟尼院。”

陳斯遠扭身看向清梵,眼見清梵兀自信不過,陳斯遠立時一瞪眼,唬得清梵緊忙垂了小腦袋。

陳斯遠回正身形,問道:“她一路走過去的?”

護院哭笑不得,頷首道:“可不是?小的實在瞧不過眼,上前與其說了幾句,誰知她竟好似聽不見一般不搭理小的。”

“然後呢?”

“然後……虧得大爺打發小的一路相隨,這一路原本平安無事,誰知眼看到了牟尼院山門,不知從哪兒鑽出來倆蟊賊來。小的見其中一人抽了刀子,便上前將二者打發了。”

陳斯遠略略蹙眉,自是不知那二人乃是得了夏金桂指派,心下只當是偶然。

就聽那護院道:“小的將人護送進牟尼院,眼看天色已晚,城門只怕早就關了,便在牟尼院借住了一宿,今兒個一早才趕忙來回信兒。”

陳斯遠頷首道了聲兒辛苦,緊忙自袖籠裡尋了一枚碎銀,遞過去道:“你也勞累了一日,且去吃些酒鬆快鬆快。”

那護院大喜過望,抱拳連連,千恩萬謝而去。

陳斯遠這才扭身與清梵道:“你也聽見了?要尋你家姑娘,不若請了車馬趕快去牟尼院才是正經。”

清梵一琢磨也是,再如何這位遠大爺也不能將自家姑娘給賣了。當即斂衽一福告退,回得櫳翠庵領了倆嬤嬤,乘車往城外趕去。

陳斯遠打發了好信兒的芸香,心下自是腹誹不已。心道若不是表姐相求,他又豈會管這等糟心事兒?

誰知回身進得大觀園裡,迎面便見素雲蹙眉快步而來。

二人撞了個臉對臉,那素雲倉促施禮,陳斯遠便問道:“姐姐這是有急事?”

素雲便道:“蘭哥兒高熱不退,這會子一直冒胡話,王太醫吩咐我取了烈酒來為蘭哥兒擦拭。”

“啊?”陳斯遠訝然不已,蹙眉道:“怎會如此嚴重?”

那素雲搖了搖頭,匆匆別過陳斯遠便進了小廚房。

陳斯遠停步原地,禁不住暗自嘆息一聲。先前他還囑咐賈蘭來著,誰想竟一語成讖?只可惜他那青黴素毀於一旦,不然此番豈不是正好用上?正思量間,忽而便見兩個粗使婆子抬了一笸籮蒜頭往小廚房來,陳斯遠緊忙讓路,待錯身而過,忽而驚疑一聲兒。

那沉寂的記憶逐漸復甦,是了,大蒜也能殺菌,好似還能萃取大蒜素來著?

怎麼萃取不得而知,了不得先用烈酒泡一泡再說。陳斯遠緊忙出口:“且住!這蒜先送去我那清堂茅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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