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斯遠與王善保家的一道兒出了黑油大門,前者自私巷回返,行至半途忽而聽得內中語笑嫣然,隱約聽得有丫鬟說道:“蓉大奶奶可算是好轉了,過些時日便是重陽,奶奶,西府可有說法兒?”
隨即聽得一女子說道:“老太太上了年歲,哪裡有什麼說法?不過依照常例,往會芳園遊逛遊逛,吃酒、聽戲罷了。”
先前的丫鬟合掌讚道:“還想著今年能去西山登高呢,不過有戲聽總是好的。”
巷子裡的陳斯遠略略頓足,聽得女聲遠去,便拔腳往自家小院兒回返。這且按下不提,卻說王善保家的自角門進得榮國府裡,又自儀門左面的角門進得內宅裡。
前頭便是三間向陽大廳,兩側有暖閣、穿堂。王善保家的自左面兒穿堂到得西路園,便到了賈母院兒前。抬頭是垂花門,兩側有抄手遊廊,那抄手遊廊連著兩旁廂房,一路往內中綿延進去。
王善保家的往內中行去,過得三間穿堂便到了二進院裡,那院中擺著紫檀架子大理石的大插屏,自三間小廳旁穿過,便是正房大院。賈母便在此間居停,五間正房、三間抱廈,端地氣派非凡。
這宅子原本四進,後頭便是後罩房,可去歲家中又在後頭修了一進大花廳,因是如今便成了五進。
王善保家的到得抱廈前,便有一高挑女子迎將過來。那女子外罩青碧撒花綢緞鑲領艾綠布面交領長背心,內穿水藍圓領襖子,腰間繫著松花綠繡花汗巾,下身穿著水藍長裙。
蜂腰削肩,鴨蛋臉,烏油頭髮,高高的鼻子,兩邊腮上微微的幾點雀斑,正是賈母身邊兒的大丫鬟鴛鴦。
“嬤嬤怎地來了?”
王善保家的不敢怠慢,略略一福道:“鴛鴦姑娘,可否勞煩姑娘將我家太太喚出來?家中有急事須得太太拿主意。”
鴛鴦頷首道:“那我去喚一聲兒,嬤嬤稍待。”
王善保家的的不迭應下,鴛鴦一甩辮子扭身往內中行去,轉過屏風,便見邢夫人、王夫人陪在賈母左右,薛姨媽陪坐下首,寶玉與秦鍾在賈母對面落座,李紈、鳳姐兒、寶釵三個小輩的在一旁侍立。
這會子也不知鳳姐兒說了什麼玩笑話,惹得眾人紛紛掩口而笑。老太太指著鳳姐兒道:“你們瞧瞧,我就說她是個潑皮破落戶可有說錯?”
鳳姐兒撇嘴不依道:“老祖宗要是這般說,那我往後可不敢在您跟前兒放肆了。不然啊,說不得大太太與太太回頭便要給我個好兒呢!”
邢夫人面上笑著,心下訕訕。下首的薛姨媽笑道:“鳳丫頭且寬心,老太太心裡頭疼著你呢。”
鳳姐兒一甩手中帕子,嬌嗔道:“哪裡就疼了?明兒便是我生兒,雖說算不得整生兒,可也不見老太太有什麼說法兒。”
賈母笑著連連搖頭,道:“你們看,哪有上趕著要賀禮的?我看啊,她就一門心思惦記我那點兒物件兒!”
王夫人打圓場道:“這家中誰不知老太太的梯己物件兒最好?鳳丫頭眼看雙十,老太太這回的賀禮可不能薄了。”
賈母笑道:“預備著呢,頭兩個月便預備著了。琥珀,去將我那一對紫玉鐲子拿來,也不等明個兒了,乾脆今兒就給了這潑皮破落戶。”
丫鬟琥珀應了一聲,扭身去到裡間,須臾便捧了盒子出來。王熙鳳喜滋滋接過,開啟來見內中果然是一對紫玉鐲子,頓時喜不自勝,朝著賈母連連道謝,俏皮話更是一個接著一個。
此時鴛鴦悄然到得邢夫人身旁,剛要俯身言語,賈母便道:“有事兒?”
鴛鴦忙道:“是王嬤嬤來尋大太太,說是東跨院有急事。”
賈母瞥了眼諂笑的邢夫人,吩咐道:“既然有事,也就不留你了,快去吧。”
邢夫人起身一福,趕忙往外頭行去。到得抱廈裡,迎面撞見王善保家的,開口問起緣由,那王善保家的趕忙添油加醋說了一通。臨了說道:“太太,那薛蟠無狀,我瞧著遠哥兒可是受了老大的委屈!”
陳斯遠委不委屈,邢夫人是半點不在意,她在意的是那薛蟠。心下暗忖,前些時日自個兒與大老爺拿了鳳姐兒立規矩,惹得老太太老大不痛快,這幾日沒少給自個兒臉色瞧。
那王夫人雖然面上沒說什麼,可說不得心裡如何譏笑呢,何不趁此之機也落一落王夫人的臉面?當下拿定心思,與王善保家的道:“你且隨我進來。”
邢夫人領著王善保家的入內,邢夫人好似沒事兒人一般又到賈母跟前伺候。賈母不禁納罕道:“不是說東跨院有事兒?怎地又回來了?”
邢夫人瞥了王夫人一眼,笑道:“不過是小兒輩胡鬧,也算不得什麼大事兒。”頓了頓,眼見賈母應了一聲也不追問,邢夫人趕忙輕咳一聲與鳳姐兒道:“鳳丫頭,遠哥兒處的丫鬟可曾撥付了?”
鳳姐兒回道:“一時間騰不出人手,暫且打發了個小丫頭子,待明日我再另選個妥帖的丫鬟過去。”
不待邢夫人言語,賈母便納罕道:“遠哥兒?”邢夫人才要開口,寶玉搶白道:“老祖宗我知道,方才回來撞見個臉生的丫鬟,問了才知是大伯母的外甥來咱們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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