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蟠眼見寶釵說得愈發唬人,偏他想破了頭也想不明白賈史王薛四大家怎麼就鬧得生分了?
想不明白乾脆就不想,因是薛蟠撓頭道:“妹妹說得我不懂,不過你自小聰慧,往後我多聽你的話就是了。”
寶釵半是失望、半是欣慰道:“如此,待用了早點,哥哥就去登門道惱吧,可不敢再胡亂發了性子。”
薛蟠悶聲應下,不片刻薛姨媽迴轉,薛家三人一道兒用了早點,薛蟠拾掇齊整便要去登門道惱。
誰知方才從梨香院出來,迎面便見香菱從夾道轉將過來。那香菱見了三人趕忙見禮:“見過……薛太太、寶姑娘、薛大爺。”
薛蟠瞪著一雙牛眼掃量一眼,納罕道:“你在我家也不曾短了吃喝,怎地見天木著臉,反倒才送出去一夜就這般容光煥發?”
正要呵斥兩句,薛蟠忽而醒悟過來,指著香菱道:“你,你……開臉了!”
香菱昨兒個夜裡與陳斯遠相擁而眠,雖不曾有肌膚之親,而今回想起來卻也蝕骨銷魂,因是不覺便羞紅了臉兒。
薛蟠頓時三尸神暴跳,跳著腳叫嚷道:“姓陳的欺人太甚!這才一夜,一夜啊!姓陳的竟收了房!”
薛姨媽想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左右人已經送了過去,何時收房又能怎樣?因是上來連番勸慰薛蟠。
寶釵略略蹙眉不喜,暗忖那陳斯遠或是飢色之徒,要麼便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心眼針鼻兒也是,怕是個睚眥必報的性子,這等人往後還是少往來為妙。
因是寶釵直言道:“若不是哥哥酒後無德,又怎會有如今情境?”
薛蟠被寶釵一句話懟得啞口無言,又想起寶釵方才所說,頓時一腔義憤洩了去,蹙眉身形委頓道:“酒色害人不淺,罷了罷了,從今兒個起戒酒!”
眼見身前香菱鵪鶉也似的,寶釵上前扯了其手兒道:“別怕,哥哥如今酒醒了,媽媽與我當面,他不敢胡來的。”
“嗯。”香菱心下稍安,說道:“寶姑娘,我家大爺還等著我呢。”
“那你快去吧。”
香菱應下,屈身一福告辭而去,旋即快步進了隔壁小院兒。
寶釵道:“走吧,我隨著媽媽、哥哥一道兒去瞧瞧。”
薛姨媽心下納罕,方才分明說定了只她領著薛蟠去道惱就好,怎地這會子寶釵也要去?旋即恍然,是了,這是怕薛蟠那孽障又胡亂發了性子。
當下薛家三人移步到得陳斯遠居停小院兒跟前,那陳斯遠方才早得了香菱稟報,也不敢拿大,這會子已然迎了出來。
眾人彼此見過,薛姨媽說了幾句場面話,隨即朝著薛蟠連連使眼色。薛蟠垂著腦袋蔫頭耷腦的上前一步,拱手一揖到底,嗡聲道:“遠兄弟,昨兒個哥哥酒後無德,實在對不住,這邊廂給遠兄弟賠罪道惱啦!”
陳斯遠心下半點也不怨恨薛蟠,錯非因著薛蟠,他哪裡會這般容易就擺脫了狗皮膏藥也似的柳燕兒:這也就罷了,還平白得了香菱與一處綢緞鋪面。如此一計較,簡直就是雙贏啊,裡外裡贏了兩回!
人家放下姿態,常言道伸手不打笑臉人,陳斯遠便拱手道:“事已至此,只盼著薛大哥來日善待燕兒。”
薛姨媽趕忙道:“好說好說,這回啊,正應了那句不打不相識。我看遠哥兒與這孽障年歲相當,往後時常來往。本就沾著親,說不得來日愈發親近了呢。”
陳斯遠擠出一抹笑來,讓過身形邀道:“外間天寒,還請姨太太、薛大哥、寶姑娘入內敘話。”
薛姨媽開口道:“就不叨擾遠哥兒了,今兒可是鳳丫頭生兒,昨個兒就說定了要去老太太跟前熱鬧熱鬧。”
陳斯遠頷首道:“如此,在下就不留姨太太了。”
當下薛姨媽一行往回走,不過走了幾步,寶釵忽而頓足,與薛姨媽道:“媽媽稍待,我還有話要與遠兄弟說。”
目光看向隨行的鶯兒,鶯兒便將提著的籃子送了上去。寶釵親手接過,轉頭到得小院兒門前,與陳斯遠說道:“這二三年我與香菱名為主僕,實則情同姊妹。如今她來了遠兄弟身邊,我心下雖不捨,卻只有高興的份兒。這些物件便算是我送香菱的添妝。”
說著目光越過陳斯遠看向香菱,笑道:“如今也是比鄰而居,香菱若是得空不妨多來尋我說說話兒。”香菱趕忙一福應下,口中應聲不迭。這二年多錯非薛姨媽、寶釵看顧,她早就被那薛蟠生吞活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