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說話間,忽有丫鬟入內一福,道:“太太,門子傳話兒,說外頭有太太的親戚造訪,那人送上一物,說太太瞧了便知。”
說話間雙手將一枚赤金累絲梅花挑心奉上,王善保家的眼明手快,緊忙接了又遞上去。邢夫人接過那挑心,瞥了兩眼只怔怔出神兒,王善保家的卻道:“莫不說巧姐兒家的……”
邢夫人幽幽一嘆,苦笑道:“討債的上門兒了。”說罷看向那傳信的丫鬟,問道:“來人何等模樣,多大年歲?”
丫鬟回道:“說是瞧著十四、五年歲的哥兒,身邊兒只領了個挎著包袱的丫鬟。”
王善保家的便道:“太太過門前一年巧姨媽先出的閣,算算年歲可不就對上了?”
邢夫人不無苦惱道:“嬤嬤且先去迎了人進來,不拘如何,先見了人再說。”
王善保家的應下,轉身去迎。嫣紅、翠雲幾個姨娘極為識趣,嬌紅便道:“既是太太家中晚輩來訪,咱們幾個卻不好久留,這就先回了。”
邢夫人應下,瞧著幾個姨娘領著丫鬟退下。須臾光景,便見王善保家的領了個眉清目秀的少年過抱廈入得內中。那少年果然十四、五年紀,身形挺拔,面上稚氣未脫,目若朗星。
束髮網巾,內中穿著蔚藍交領中衣,外罩淡藍箭袖圓領袍,腰間繫著白底彩繡荷包。略略觀量,那王善保家的便笑著道:“遠哥兒,這邊是太太,哥兒嫡親的姨媽哩!”
再看那少年躬身一揖,朗聲道:“外甥陳斯遠見過姨媽!”
邢夫人面上勉強擠出笑意,心下亂成一團麻,深吸了口氣才道:“哥兒快起吧,嬤嬤請哥兒落座。”
王善保家的緊忙邀那少年落座,邢夫人又吩咐丫鬟奉上茶點。邢夫人口中問起往京師來時情形,心下不禁想起那十幾年不曾見過的堂姐來。
卻說那赤金累絲梅花挑心本就是邢夫人之物,當日這少年的母親出閣時,邢夫人親手將此物送去做了賀禮。隔年邢夫人要嫁入榮國府,將家中颳了個底兒朝天也不曾湊夠嫁妝,不得已只得往揚州去了封書信求助堂姐,也是得了其兩千兩銀子的資助這才得以嫁了賈赦,成了榮國府大房的續絃。
早年信箋往來說得好,邢夫人曾說待其積攢幾年湊夠了銀錢便將這挪借的銀兩還上,誰知不過二年那堂姐便染病一命嗚呼,從此邢夫人便與揚州斷了音信。
如此十幾年過去,錯非今日這少年登門,只怕邢夫人早就忘了這一茬。
此時那少年也已說過往來情形,邢夫人隨口問道:“也不知遠哥兒家中可還安好?我與你母親本就是姊妹,當年也多得你母親援手……”
不料話還不曾說完,就見那少年紅了眼圈兒。非但如此,便是隨著那少年進來的婢女也暗自抹淚。
邢夫人與王善保家的愕然對視一眼,王善保家的便問:“哥兒可是受了委屈?”
就見那少年拱手道:“實不相瞞,自母親過世,不過一年父親便娶了續絃,又廣納姬妾,此後開枝散葉,幾年下來便得弟妹數人。外甥那繼母是個笑裡藏刀的,明面上待我極好,私底下卻百般苛刻。父親在時好歹還大面上過得去,待父親一去,繼母、兄弟等視外甥如奴僕。
若非實在忍不下去,外甥也不會遠走揚州,往京師來投姨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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