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德全話音剛落,邢三姐頓時惱道:“少胡唚!再聒噪小心撕了你的嘴!”
許是素日積威尚在,邢德全頓時訥訥不言。
那邢三姐又與陳斯遠說過一會子話,觀量了眼天色便吩咐道:“我方才打發人置辦了席面,遠哥兒晌午留在家中一道兒用飯吧。”
到底是明面上的親戚,留飯是應有之意,因是陳斯遠痛快應下:“那就叨擾三姨了。”
邢三姐笑著頷首,起身道:“那遠哥兒先行歇息一會子——”目光忽而瞥向邢德全,叱道:“好歹有個當舅舅的樣兒,莫要扯著遠哥兒胡鬧!”
邢德全蔫頭耷腦應下,道:“三姐姐放心就是。”
當下邢三姐也不多陪,領了丫鬟婆子往後頭歇息去了。
那邢三姐一走,邢德全頓時活絡起來,耳聽得那簫聲停下,便禁不住說道:“好好的簫硬生生吹成了老鴰叫,都是行三,姓尤的只怕比我三姐姐還要兇上幾分!”
陳斯遠思量道:“姓尤?可是尤老安人一家?”
那日就聽尤家提及過,說其居所與邢家離得極近。
“可不就是?”邢德全撇著嘴渾說道:“也不知是不是祖上沒積德,怎地就與那母大蟲挨在一處。”說話間抬手朝西一指,道:“隔著一條窄巷,那邊廂就是尤家。”
陳斯遠依稀記得,西邊廂那處居所乃是一處二進小院,後頭便是朝慶庵。尤老孃既為安人,那其亡夫便是正六品的京官。看其居所可見寒酸,卻不知又怎麼與寧國府攀扯上干係,將尤氏嫁進寧國府為繼室。
又想起尤三姐那勾人的眼神兒,陳斯遠心下一動,又強行按下。而今人為刀俎我為魚肉,要麼先行尋了破局之法,要麼尋了遁走之方,否則哪裡還有心思漁獵女色?當下與那便宜舅舅邢德全漫說一氣,待到晌午時邢三姐自後頭過來,招待著陳斯遠吃了席面。那席面瞧著還好,有魚有肉,卻略顯粗糙,少了榮國府那般的精細。
待午時一過,陳斯遠用過茶水便起身告辭。邢三姐不過說了些場面話,那邢德全卻真個兒當了陳斯遠是親外甥,殷切送出門外不說,臨別嘿然道:“遠哥兒且等著,來日我便去尋了你,總要將這京師名勝遊逛一番。嘿,莫說舅舅不照應你,那錦香院我可是熟門熟路,定給遠哥兒介紹個一等一的姐兒!”
陳斯遠含糊應下,心下卻全然沒這般心思。大順不是滿清,太宗李過忽而奮起席捲南北,定鼎中原後又揮師北伐,徑直殺進盛京將偽清上下屠戮一空。其後綿延至今,大順從未有過海禁。
因是東西交融比照滿清自然尤有甚之。好的一面是,大順尤重工商,西方學說、物件兒要不了多久便會流傳至此;壞的是,那駭人的髒病也一併傳了過來。
往秦樓楚館遊逛?若是梳攏清倌人也就罷了,旁的哪裡還敢沾?這年頭可沒什麼特效藥,一旦沾染了,輕則用了鉛汞斷子絕孫,重則沒幾年徑直一命嗚呼。
且來日大觀園中女子千嬌百媚,他陳斯遠若真個兒矇混過關,那些姐姐妹妹豈不比勞什子花魁強百套?
陳斯遠不過飲了幾杯水酒,騎在馬上緩緩而行,溜溜達達好些時候方才回了榮國府。
方才交還馬匹,便見餘四自外頭快跑進來。到得陳斯遠身前,餘四拱手道:“遠大爺可算回來了,大老爺打發小的過來尋了兩回呢。”
陳斯遠納罕道:“大老爺尋我?”
餘四催促道:“遠大爺,咱們邊走邊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