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紅樓

第69章 露餡

這一猶豫,邢夫人又心存僥倖起來。先前平白賺了二百兩可不是假的,若弟弟聽來的傳聞有誤該當如何?惹了遠哥兒不高興,怕是來日再沒這般輕巧賺銀子的良機了。邢夫人默然思忖半晌,忽而叫道:“來個人。”

房門推開,丫鬟苗兒進了來。

邢夫人吩咐道:“掃聽掃聽遠哥兒可回來了。”

苗兒屈身應下,轉頭去掃聽。

邢德全此時道:“大姐快拿個主意,不然那賊廝說不得就捲了銀子跑啦!”

“閉嘴!”

若不想牽連到自個兒身上,最好先行將銀錢要回來,此後打發了那‘遠哥兒’離府。如此,就算便宜了那賊廝,也總好過自個兒落埋怨。

若是追不回來……那隻能將此事報與大老爺知曉了。

拿定心思,邢夫人端著茶盞依舊不說話,任憑那邢德全猴兒也似上躥下跳。

過得須臾,苗兒進來回話:“太太,前頭門子說瞧見遠大爺一盞茶前從寧國府回來了。”

“知道了,且出去候著。”

苗兒應了一聲,回身出去又關了房門。

“大姐?”邢德全看向邢夫人。

邢夫人心下略略有了底,輕聲吩咐道:“此事我自會查驗,卻也不好冤枉了遠哥兒。你且先回去吧,不拘如何,明個兒便將你那一千兩還回去。”

“這……”

邢夫人乜斜其一眼,邢德全這才悶聲應下,一甩衣袖大步流星離去。

待其一走,邢夫人叫了丫鬟、婆子的吩咐:“去叫幾個粗使婆子來,要那等氣力足的,就在院裡聽吩咐;再去個人,往後頭去請遠哥兒來。”

眾人不明所以,卻依其言各行其是。丫鬟苗兒往後頭去尋陳斯遠,王善保家的先行將幾個五大三粗的婆子叫了來。

邢夫人自覺安排妥當,便吩咐道:“過會子我與遠哥兒說些體己話,不叫你們不得進來。”

……………………………………………………

卻說這日陳斯遠方才自寧國府回返,略略暖了手,便有苗兒來請。陳斯遠只道此番又是因著回執一事,起身披了斗篷便隨著苗兒往東跨院而去。

進得黑油大門,門子餘四殷切招呼,瞧著一切如常。可待進得三層儀門就變了樣,這裡頭擠擠擦擦竟來了七、八個粗壯的婆子!

陳斯遠頓時心下咯噔一聲,暗忖莫非露餡了?哪裡出的問題?自個兒與柳燕兒不曾露出馬腳,莫非是北靜王透露了風聲?雖心下忐忑難安,陳斯遠卻自知此番避無可避、逃無可逃——這會子再跑,只怕邢夫人一聲招呼,他連榮國府都出不去!心思電轉,苦思破局之法,面上卻一如往常,因著腳步略略放緩,瞧著好似氣定神閒一般。

隨著苗兒轉過屏風進得內中,抬眼便見邢夫人冷著臉端坐榻上,瞥了自個兒一眼,不鹹不淡的道:“哥兒來了?你且退下吧,我與哥兒說說話。”

苗兒應聲退下,陳斯遠上前施禮:“姨媽可是尋我有事?”

邢夫人忽而不輕不重拍了下桌案,粉面含霜道:“你還要哄我到何時?方才得了信兒,我那外甥一早就死了!”

真正的陳斯遠自然是死了,不然他哪裡得來的信物?他甚至懷疑,沒準就是孫廣成設的套,套取了陳斯遠情形,這才蠱惑其殺了全家上下七、八口,隨即橫劍自戕。

陳斯遠略略蹙眉道:“姨媽說的哪裡話?我怎麼聽不懂?”

“你聽不懂?好!”當下邢夫人咬著牙將邢德全所說的講述了一遍,說罷恨聲道:“我且問你,我堂姐面上生了幾顆痣?答不出來?你還有何好說的!”

見陳斯遠沉吟不語,邢夫人便道:“事到如今我也不多與你計較,你快將那些銀錢盡數還了來,過幾日再尋個由頭搬出去,此事就算了了。”頓了頓,豎眉道:“如若不然,我即刻叫人捆了你,等著大老爺發落。到時且看你還能留下幾層皮!”

卻見陳斯遠面上愁眉舒展開來,慢悠悠尋了椅子落座,又自顧自為自個兒斟了茶水,呷了一口才抬眼道:“太太也不想此事鬧得人盡皆知吧?”

“你——”面前賊人陡然變了臉兒,又一語道破玄機,倒是讓邢夫人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

就聽那‘陳斯遠’道:“我算算,邢德全一千兩,太太兩千兩,鳳姐兒一千兩,大老爺五千兩……若盡數打了水漂,太太以為事後大老爺會如何待太太?你說會不會一氣之下動了休妻的念頭?”

邢夫人正是怕如此,這才想著息事寧人。沒成想這賊子來了個反客為主!

邢夫人道:“呵,我有何可怕的?你今兒個別想走,待大老爺回來,領著人將那勞什子孫幕友一併擒了,什麼銀錢追不回來?”

“哈哈——”陳斯遠搖著頭輕聲笑道:“——太太想的簡單,只可惜遲了啊。”

“什麼意思?”

陳斯遠戲謔道:“實話告知太太,那孫幕友如今為王府脅迫,前頭哄來的那些銀錢,只怕早就進了北靜王府。大老爺便是拿了人又如何,這銀錢只怕是追不回來啦。”

邢夫人腦海裡轟鳴一聲,只覺得天都塌了!追不回來了?這該如何與賈赦交代?這些年錯非自個兒處處依著賈赦,事事伏低做小,只怕為著個將軍夫人的名頭,早就有毫商家中女子頂了自個兒的位置!

陳斯遠嘆息著說道:“太太何苦非要拆穿呢?我自問進得府來,從不曾坑騙過太太。若不是太太纏磨,也沒第二回的事兒。”

邢夫人半是氣惱、半是驚駭,身子抖若篩糠,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

旋即便見陳斯遠挪步過來,徑直在其身旁落座,低聲道:“假的如何,真的又如何?須知假作真時真亦假……若太太肯陪著我繼續演下去,我保準那銀子原原本本的還回來。”

“你……你肯還回來?”邢夫人好似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顫聲問道。

“不過是幾千兩銀子罷了。也不瞞太太,我來此一遭圖的不是銀錢,而是功名。有了功名,多少銀錢賺不來?”

邢夫人忽而驚覺,不知何時那賊子竟擒了自個兒的手來把玩。她試圖掙脫,偏生又掙脫不開。

“你,你這是作甚?”

陳斯遠說道:“我為長久計,又怕還了銀錢太太再將我賣了,到時可真真兒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啊。”頓了頓,陳斯遠又低聲魅惑道:“太太如今也是不易,待大老爺百年之後,能指望賈璉啊,還是指望賈琮?千好萬好,不若自個兒的好啊。”

那雙手愈發不規矩起來,邢夫人茫然抬頭,對著那咄咄逼人的目光,霎時間心下亂顫。

她本就是久曠之身,這些時日又旖夢連連,刻下男兒氣息撲面,哪怕心中明知不妥,可身子卻依舊癱軟下來。

眼看要仰在軟榻上,邢夫人掙扎出最後的力氣道:“不,不可——”

便見陳斯遠一頓,低聲道:“太太莫非想讓我尋了大老爺自請其罪?”

邢夫人哪裡敢?忙不迭搖頭。

身形躺在軟榻上,窸窸窣窣細碎聲息中,邢夫人忽而目眩神迷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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