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會試的時候逐個問考生籍貫,聽辨其口音,若不對立刻開革。這一點陳斯遠倒是不怕,許是前世乃是北地人士,其口音與此時京師口音極為相類,只個別詞彙稍有差別。
就好比此時說‘多早晚’,歷經變遷,前世就成了‘多暫’。陳斯遠有前世底子在,自信過個一年半載的,莫說是半吊子聽音御史,就算京師土著也聽不出他的口音來。
正思量間,外間傳來響動,小丫鬟芸香叫了一聲,旋即便有苗兒行了進來。到近前屈身一福,道:“大爺,太太尋大爺呢,瞧著好似有急事兒。”
“急事兒?”
陳斯遠開始蹙眉,暗忖那邢夫人什麼都好,就是半點城府也無,這般下去能瞞得了誰?
當下起身裹了斗篷,因著紅玉不在,苗兒便抿著嘴上前為其系絛絲。系過了,抬眼羞怯怯瞧了他一眼,方才要垂下螓首,陳斯遠忽而探手拿住她的右手,觀量著其上的破口道:“姐姐怎地傷了手?”
苗兒心下噗通噗通亂跳,張口結巴道:“一早兒……睡迷糊了,給……太太插簪子……不小心劃了手。”
陳斯遠道:“這破口瞧著不淺,姐姐這幾日莫要粘水,免得來日腫脹化膿。罷了,我還是給姐姐裹上吧。”
說話間扯了隨身帕子,仔細為那大拇指纏裹起來。苗兒木頭樁子也似的隨他擺弄,一開始只敢偷眼觀量,待後來大著膽子直勾勾瞅著他,恨不得立時就撲在其懷裡。
繫好帕子,陳斯遠晃了晃,笑道:“手藝不好,要不我讓芸香過來解開再重新纏裹了?”
苗兒一縮,將那纏裹好的手背在身後,一雙眸子水潤潤笑道:“這樣就極好,多謝大爺了。”
陳斯遠道:“總大爺大爺的,聽著生分,姐姐是姨媽身邊兒人,叫我一聲哥兒也是尋常。”
苗兒抿嘴嬌笑不已。
外間又有響動,想來是紅玉回來了。苗兒做賊心虛也似緊忙退開一步,又整理了衣裳,這才催促陳斯遠往東跨院去。
過了內儀門進得正房裡,陳斯遠轉過屏風便見邢夫人靠坐軟塌上,眉宇間難掩愁緒。
陳斯遠才見了禮,邢夫人便急切一擺手,道:“都退下吧,我與哥兒說說話兒。”
苗兒、條兒各自退下,不待陳斯遠落座,邢夫人便急切道:“糟了糟了,昨兒個也不知大老爺犯了什麼邪,竟說也要往妙峰山走一趟!這可如何是好啊?”
“嗯?”陳斯遠納罕道:“無緣無故,他去妙峰山做什麼?”
邢夫人罵道:“那老不修也不知從哪兒掃聽的,說治國公府馬尚前回走了一趟妙峰山,轉頭兒一炮雙響,兩個妾室都有了身孕……”
陳斯遠哭笑不得,便道:“他去就去唄,大不了那事兒再行計較……”
“不行!”邢夫人說話間起身快步到得陳斯遠近前,一偏腿乾脆坐在負手上,蹙眉說道:“此事我謀劃了半月,眼看要成事,忽而就生了變故。若錯過了這回,只怕下回更難了。”頓了頓,又看向陳斯遠求肯道:“你,你快想想法子啊。”
陳斯遠問道:“大老爺這一去,那幾個姨娘可要去?”
“那倒沒說。”
“唔,若只多個賈赦,那倒無妨……”陳斯遠笑著看向邢夫人,壓低聲音道:“連他一道兒迷暈了就是。”
邢夫人道:“想得倒美,怎麼迷啊?我從馬道婆手裡得來的藥,頂多能迷暈兩個丫鬟,哪裡還能迷得了他?”
卻見陳斯遠笑著一抖手,將一個油紙包塞在邢夫人手中。
“這是——”
“迷藥,估摸著比馬道婆給的強百套。裡頭有兩枚黑丸,你偷偷含在舌尖下,到時候將這藥粉摻進火盆、熏籠裡,不出一盞茶光景,莫說是人了,便是野牛也迷暈了過去。”
“果真?”邢夫人捏著油紙包,面上先是一喜,須臾忽而挑眉嗔道:“你果然是個賊!說,用這東西禍害了多少姑娘家?”
陳斯遠哭笑不得:“哪兒跟哪兒啊?我這是防身用的迷煙,可從沒幹過什麼缺德事兒……”
邢夫人幽幽道:“你那日半是嚇唬、半是哄騙,還敢說自個兒不缺德……”
所以就不能與女子講道理。
陳斯遠笑著探手將其摟在懷裡,只道:“情非得已嘛。”
邢夫人只是絮叨一嘴,倒不曾繼續說下去。只蹙眉思量半晌,又嘆息道:“要不……這回就算了?”
“嘖!”陳斯遠不樂意了。他算是回味過來了,邢夫人這性子半點城府也無,典型的幹大事惜身、見小利忘義,今兒個若不堅定其心,只怕來日還有反覆。
因是便道:“怎麼就算了?反正夜裡我翻了牆頭來,若那會子他沒暈,咱們只怕就要暈了。”
“你……”邢夫人咬牙切齒一番,又捨不得半月謀劃,到底還是點頭道:“那,那我試試?”
“嗯。”
見其目光幽怨,陳斯遠少不得費了一番口舌,這才施施然回返。
餘下幾日匆匆而過,轉眼便到了初五日。這日一早陳斯遠到得前頭東跨院,便見諸事停當,此番賈赦果然沒帶妾室。
那邢夫人等車之際依舊心下難安,顯得心事重重的模樣。陳斯遠也不理會,只上前與賈赦說話。賈赦略略說了幾句,便打發了陳斯遠。
陳斯遠裹緊斗篷,騎了馬匹,領著幾名小廝前頭開道。黑油大門敞開,三駕馬車自內中行出來,出內城、外城,沿著官道往京西北妙峰山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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