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陳斯遠身邊人?柳嫂子思忖一番,倒是有了眉目。芸香那小丫頭就罷了,只怕在那位面前說不上什麼話;香菱又是自薛家得來的;數來數去就只一個紅玉能走動。
紅玉的爹媽又是府中的天聾地啞,因著住得近,柳嫂子倒是時常與林之孝家的的照面。
柳嫂子最疼這個女兒,又勸說一回,偏這女兒認定了心思,九頭牛都拉不回來,便只好尋思著去找林之孝家的說道說道。
這日紅玉方才還了食盒,便被媽媽林之孝家的堵了個正著。
母女二人躲在東大院廊簷下低聲嘀咕,待聽完了媽媽所請,紅玉頓時蹙起眉頭來,心下極為不喜。
林之孝家的就道:“柳嫂子也是家中老人,難得張一回口,那五兒你也見過,生得最是嬌氣。女兒你不若與遠大爺提一提?”
提一提?憑什麼?紅玉雖心善,卻也有自個兒的思量。先前香菱在時,便是換做紅玉守夜,遠大爺也只讓紅玉在暖閣裡休憩。好不容易香菱走啦,臨行前又生怕遠大爺短了照料,對自個兒叮嚀囑咐,又隱含讚許一番,自個兒這才與大爺一道兒睡在暖隔裡,這就要往屋裡頭塞人?憑什麼?五兒她自然見過,生得果然眉目如畫,卻是個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病西施。這般丫鬟進得房裡,究竟是她照料大爺,還是大爺照料她啊?好不容易有了進展,這會子紅玉怎容再來個丫鬟分潤了?
因是便含糊道:“我家大爺最是念舊,先前香菱在時,房裡就只留她一個。只怕就算五兒來了,也是現在外房執役。”
林之孝家的不以為然道:“這爺們兒哪兒有不偷腥的?不說璉二爺,就說那琮哥兒,春日裡還不是吵著鬧著到底將兩個好姿容的丫鬟要了去?瞧著吧,要不了二年就得成房裡人。”
頓了頓,又道:“當孃的知你什麼心思,可別忘了你前頭還有個香菱,論姿容你比得上?這五兒若是去了,必領你的情分,來日你倆才好合力應對那個香菱。”
香菱待紅玉不薄,紅玉頓時聽不下去了,扭身便走:“媽媽說的什麼話兒?大爺還等著呢,我先回了!”
林之孝家的追了兩步,道:“那這事兒你可別忘了說!”
紅玉含糊一嘴,沒說應承了還是沒應承。
待回返小院兒,卻是絕口不提柳五兒那事兒。此時小丫鬟芸香又趁著紅玉不在鑽進了正房裡,正嘰嘰喳喳與陳斯遠說著話兒。
“……真真兒的,寶姑娘的確傷了。我瞧著啊,定是從那鞦韆上摔下來弄的。嘖嘖,還推說染了風寒、不便見人,好像這般說了誰不知道一樣。”
陳斯遠在書房裡暗樂不已,想了想,提筆刷刷刷寫了個紙條,丟給芸香道:“你去給鶯兒送去,照這個方子,幾日也就好了。”
芸香得了紙條,頓時興高采烈道:“那我這就去尋鶯兒姐姐!”
芸香轉頭便見紅玉面色不善地站在那裡,低低叫了聲‘紅玉姐姐’,旋即悶頭便跑。
紅玉咬著牙搖了搖頭,進得書房裡便道:“大爺也太縱著芸香啦。”
“她才幾歲?我這兒又不是閻羅殿,隨意些、她也鬆快些。”
紅玉嘆了口氣,只好笑道:“總是大爺有理。待過二年她要還是這樣,大爺到時可別怪我教訓她。”
“哈,那就過二年再說。”
陳斯遠起身舒展身形道:“過幾日姨媽要去妙峰山上香,我去與姨媽計較一番,飯口一準兒回來。”
紅玉緊忙取了斗篷來,伺候著陳斯遠穿戴了,又將其送出門外。
那邊廂,小丫鬟芸香風馳電掣到了梨香院,那院門敞開著,芸香停在門前叫道:“鶯兒姐姐,鶯兒姐姐!”
正房門簾一挑,鶯兒自內中出來,瞧見來的是芸香頓時蹙起眉頭來。所謂恨屋及烏,若不是那位遠大爺挑唆,好端端的自家姑娘怎會去盪鞦韆?這下子可好,摔得重了,只怕好幾天不能下地,對外只好推說染了風寒,這才免得寶二爺過來探尋。
“你怎麼來了?”
鶯兒面色不善地行將過來,芸香卻喜眉笑眼道:“鶯兒姐姐,你家姑娘如何了?”
“關你什麼事兒?”
芸香嗔道:“真真兒不識好人心!我家大爺聽說寶姑娘病了,特意寫了張方子來。你既這般說,我現在就走。”
“且慢,什麼方子?”
“喏~”芸香癟嘴將紙條遞過去。鶯兒拿過來掃量一眼,面色緩和道:“代我家姑娘謝過你家大爺。”
頓了頓,眼見芸香站在那兒不動,還踮著腳往裡面觀量,鶯兒頓時又惱了:“瞧瞧瞧,有什麼好瞧的,方子送到了,快回去吧!”
三兩下將芸香推搡出來,鶯兒隨手便將梨香院的院門關上了。直把芸香氣得一佛昇天、二佛出竅,站在門前跳著腳咬牙切齒道:“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看我以後還搭理你!”
說罷扭身氣咻咻而去。
卻說鶯兒也不理芸香聒噪,拿了紙條一徑進得正房裡,到得梢間炕邊,便見寶姐姐側身臥著,手託香腮、眉頭緊蹙。
鶯兒上前道:“姑娘,遠大爺打發芸香送了張方子來,姑娘瞧瞧?”
“嗯。”寶姐姐睜開眼,眸中隱含一抹嗔惱。
有些事兒不能多想,若多想了,難免就會越想越氣。氣過後又哭笑不得!好端端的被挑唆著蕩了鞦韆,結果生生將自個兒摔得不良於行,偏生還怨不著人家。可寶姐姐就對那陳斯遠恨得咬牙切齒,只盼著下回見了好生揶揄一番。
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昨兒個夜裡寶姐姐就夢見自個兒提了百多斤的銅錘,生生將那陳斯遠砸成了肉餅……
須臾,一雙水杏眼恢復清明,寶釵接過方子瞧了眼,其上寫了三七、草烏、冰片、人參等物,又有各自劑量。其下又有用法:熬製成膏敷於患處。
寶姐姐對外說只是識字,沒怎麼讀過書,實則私底下沒少瞧,便是這醫書,也因著家中有藥鋪在,寶姐姐也觀量過。
她粗通藥理,略略思忖便覺此方妥帖。又想著身下的膏藥換了兩回也不見起色,便吩咐鶯兒道:“拿了方子去尋老掌櫃的照方開藥,回來煎制了再用。”
鶯兒納罕道:“姑娘,那位遠大爺那般壞,說不得這回也是坑姑娘呢。”
寶姐姐頓時瞥將過去,說道:“以後這等話少渾說。遠大哥那日不過說了些道理,鞦韆是我自個兒想著搭的,也是我自個兒走神摔了的,與他何干?”“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