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道書

第59章 崖底事

天上墨雲壓落,卻遮不住這崖底星光。

崖底已是堆了不少木材,足以蓋成一座屋舍,結下一片人廬了。

上官玄清將滿身星輝按落,脫去雙履,將那兩團白玉侵入水中,望著那堆木頭卻有些發了愁,平日只見得高樓宮闕拔地而起,在專司此職的修士有序排程下不消多少時日便可坐落而成,如今得了良米,她卻不是那等巧婦,只因這丙丁榫卯、蓋屋搭舍的事她是一竅不通的。

那嘩啦啦的大雨卻擾不到這處,這或許便是天象的奇異,崖底是一片幽幽的安寧,崖上卻是雷雨已起,雨聲淅瀝。

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響傳入耳畔,是那條一直伏在木材上的青鱗小蛇已悠悠醒轉了過來,小小的三角頭顱晃了晃,蛇瞳中尚還是一片混沌。

上官玄清正要出手將它拿下,全了自己熬一鍋蛇湯的好夢,卻見到那七尺長的青鱗身子自那一截木材上蛇行而下,待到了近前,那小小三角蛇頭伏下,俯首做低,一聲一聲的“嘶嘶”唱的極慢,一副欲要歸順於她的模樣。

想這等生於深山老林的蟲魚走獸也並非每一頭都有機緣做那上古異種之後,也並非每一頭都能得修行之法踏入仙道,開了靈智,如這頭青鱗小蛇便是一般普通蛇類之後,要修至這般地步,得了那修道法門的機緣自是首功,其次便是要數十上百年的苦功夫下去,才能有這般的微末成就。

如這等生靈,雖說開了靈智,卻由於常年仍就是居於這深山荒林中潛修,過得還是蠻荒獸類、物競天擇的日子,那點點的心智就似那初生嬰兒,全然是未著世墨的白紙一張,多是心思質樸,沒有那些陰謀歹毒的伎倆。

上官玄清往日修行閒暇時也多有讀過一些鬼怪誌異,這世間除了人傑,倒也多得是鬼雄,誰說這妖怪山精就是見人就殺,遇士便吞的凶神惡煞,你不見那許多才子配得的佳人卻是妖狐、貓妖、花精諸般化形而來,那許多凡塵中人倒是比山鬼、精怪還要毒上幾分?

那等柔腸百轉較之真人女子恐怕也不逞多讓,那般悽婉哀豔比之凡塵中人怕不是還要厲上幾分,再如令她印象深刻的一則白蛇小傳,那白蛇之情怎麼就不是如它那名般既素且真?

修道一途雖是激流勇進,爭鋒大道,但卻不是隻有苦修與奇遇,得了奇遇、經了苦修就去找人打架,然後又埋頭苦修、又得奇遇,如此這般往復,那便無異是做了天道的提線木偶,渾然不似個人了。

“你倒是識了些時務。”

上官玄清這句話只在心頭,未曾說出口,那青鱗蛇見上官玄清遲遲沒有下手,似也懂了幾分意思,只見它那蛇身在地上一陣扭動,七橫八錯間竟勾畫出一座宮殿的圖景,只是畢竟礙於蛇身,又或者是它記憶不真、畫技粗陋的緣故,這宮殿卻是歪歪扭扭,好不難看。

這青鱗蛇畢竟也是啟了靈智,見上官玄清伐來這麼多上好的佳木,卻只是望著發愁,遲遲沒有動手興動土木,也就猜得了自己這新認得的主子不太懂得這土木石工的事情,故而才畫出了自己腦海中唯一見過的一座宮殿圖景。

說到這宮殿,這也是青鱗小蛇尋得那一絲仙緣的地方,它是于山間覓食時無意間就入了這殿宇之中,其內是如何場景已經記不清了,只知道莫名一晃自己便又身在了山林間,那座宮殿只在群山拱衛的一處峽谷中,有云霧出岫,眨眼間便將那宮殿遮去了蹤影。

“譁!”

正當這時候,只聞得一陣嘩啦啦的水響,那潭水中央大繭如潮水般散去,噗通一聲激起好大一陣水花,將那青鱗蛇畫下的宮殿衝散了。

“咳咳。”

葉枯到了淺岸上時嗆出了幾口水來,他的肉身在繭中重塑,依舊是那副文弱書生的模樣,以一得中之詞述之,便唯有勻稱二字當得,這勻稱卻不單單是身體線條的勻稱,而是人與天,氣與道之間的勻稱,給上官玄清的感覺,若非要說,那便是:

葉枯處陰陽正中也。

這是一種冥冥之感,是一種道之境界,與修為無關,不可具體言說。

如那凌雲逸修成萬法全通極象,所到之處那一片天地都似尊他為主,掌控一方,乾坤在手,五行在御,這並不是說其他修士便不可在他面前調動天地靈氣,說的只是那一種冥冥之感,那一種道之境界罷了。

若說上官玄清破繭而出時那般銀輝奪目,星凰翔空的璀璨奇麗,那葉枯這般咕咚入水就定當是樸實無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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