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載物剛剛被氣昏了頭腦,但也不是傻的。
這會若是說他是替舅舅報仇,那不就是應了元韞濃說的那些話嗎?
於是他“撲通”一聲跪伏在地上:“父皇明鑑!”
他避重就輕道:“清河王世子不但毆打官吏之子,還口無遮攔,居然敢不滿於父皇決策,辱罵父皇!這是不將父皇,不將我南朝放在眼裡啊!兒臣是實在氣不過,才魯莽之下釀就大錯!”
這話可說到惠帝心裡去了。
他本就絞盡腦汁想著怎麼處置前朝遺民,清河王一脈原本的正統更是他的眼中釘肉中刺。
幾代過去,多少年過去了,還有聲音說他們慕南一族是篡位上臺,逆臣賊子。
好不容易拔除了清河王,卻還留了個裴令儀,叫他不好大動干戈一併除去。
還得留著個清河王世子的頭銜在裴令儀頭上,放在眼皮子底下盯著。
元韞濃和慕載物的小打小鬧他並不放在心上,惱火的是慕載物讓他丟了臉。
但引起這段糾紛的裴令儀,倒是讓他愈發嫌惡了。
“哦?可有此事?”惠帝問道。
“陛下明鑑,臣絕無此心!”裴令儀伏在地上,頭都沒有抬起來一下。
“是五皇子信口雌黃。”事已至此,元韞濃這會是必須要做這個正義之士了。
若是保不下裴令儀,那今天她不但白乾還得罪了皇后,又和慕載物撕破了臉,豈不是虧大了。
慕載物連毆打官吏之子都編出來了,也真是有夠不要臉的,到底是誰在欺負誰?
她咬了咬牙,道:“清河王世子身份特殊,五皇子在千秋節時對其喊打喊殺,嘴上稱之為替舅父報仇,現在又說是為父平怒,前言不搭後語,自相矛盾。嘴上堂而皇之,實則只為一己之私。”
“在這個節骨眼上行此事,豈不是叫天下子民笑話我南朝?要朝榮來說,五皇子行為存疑,其心可誅!”元韞濃說。
她這是在提醒惠帝,裴令儀身份特殊。
私底下磋磨也就算了,若是拿到明面上還這樣,不但史冊上要寫他不仁不義,民間也會不滿。
畢竟屠殺叛亂的前朝餘孽還能算師出有名,可裴令儀還是個半大的孩子。
而且說到底,清河王才是曾經的正統,是慕氏先祖從裴氏那裡搶來的皇位。
元韞濃無視慕載物看過來的刻毒目光。
好了好了,反正這下是跟慕載物不死不休了。
怕是他們身後的家族都是徹底的對立面了。
原本因為元氏隱隱傾向於慕湖舟,而和慕載物的母族張氏暗中不對付。
現在好了,她都站出來當面跟慕載物撕了。
這下兩家是徹頭徹尾的死敵了。
元韞濃向來以柔弱示人,少有如此強硬的時刻。
沈川頗為詫異地看了一眼元韞濃,以為她是心地善良,心懷正義。
“陛下,朝榮郡主所言句句屬實,還望陛下明察。”沈川跪地道,“若是今日罰了世子,豈不是叫前人寒心。”
元韞濃悄悄瞟了一眼沈川,暗自搖頭。
沈大哥啊沈大哥,說話還是一如既往的剛直不阿,不樂意繞彎子。
也難怪不招惠帝待見,更被裴令儀不喜。
若不是因為身為慕水妃的夫婿,她又一直攔著裴令儀,不然只怕早就被裴令儀砍了八百回了。
但裴令儀也照舊不待見沈川。
慕水妃也小聲地補了一句:“確實是五弟出手傷人在先。”
慕湖舟也道:“還請父皇明察。”
“父皇!”慕載物急道。
元韞濃也喊道:“阿舅!”
誰不會喊似的?元韞濃暗自翻了個白眼。
惠帝稍顯猶疑。
元韞濃所說的那些話是不假的。
惠帝本就多疑,上下掃視了慕載物,愈發疑心他是有取代君父的意思。
惠貞長公主不輕不重道:“小五身為皇嗣,著實不夠體面了。這到底是皇后生辰,持劍闖入,滿嘴殺戮,驚擾了貴客。還是小三年少老成,有陛下昔日風範。”
“姑母謬讚。”慕湖舟向惠貞長公主作揖。
惠帝不免勃然大怒,道:“老五,看看自己像什麼樣子?你母后生辰,你居然持劍闖入,喊打喊殺?”
他隻字不提裴令儀的事情。
元韞濃知道這件事情怕是要揭過了,鬆了口氣。
她本就沒指望惠帝會為了裴令儀做什麼,只要不罰裴令儀就夠了。
“滾去你母妃那裡禁足半年,這半年裡吃齋茹素,潛心悔改。”惠帝道。
慕載物本就是惠帝喜愛的兒子,養在張貴妃膝下。
這懲罰不痛不癢,甚至可以說是極其偏袒了。
但慕載物從小到大都沒吃過這樣的虧,用怨毒的眼神瞪了一眼元韞濃和裴令儀。
事已至此,元韞濃也沒什麼好怕的了。
於是便回敬了一個不屑的眼神。
皇后的視線掃了過來,在皇后開口之前,元韞濃先上前一步,跪在地上。
“朝榮情急之下口不擇言,雖事出有因,但也有錯在先。所以自請去祠堂罰跪兩個月,向列祖列宗悔過。”元韞濃道,“先跪太廟,再跪元氏祠堂。”
反正到時候裝暈就行了。
按理來說是不必跪太廟的,但她既然說了太廟,又顯她宗親身份,又顯她誠心悔過。
在惠帝面前,就該更把自己身份往宗親這靠,而不是世家那貼才對。
畢竟她身份特殊,是皇族和世家結合的政治產物。
她這一說,把皇后想要說的話硬生生堵在了喉嚨裡。
現在話吐不出來,卻也咽不回去,皇后胸口起伏兩下,氣得胸悶氣短。
元韞濃這以退為進,還給博得一個良善識大體的好名頭,反倒是叫她不好發作了。
“韞濃表妹自幼體弱,如今又是寒冬臘月裡,兩個月是否太為難表妹了?”慕湖舟看著元韞濃蒼白的臉龐,微微蹙眉,“還請父皇酌情寬恕。”
皇后更是氣得嘔血。
元韞濃自請受罰,讓她無處發揮,已經很讓她窩火了。
都這樣了,她這好兒子還替元韞濃求情。
惠帝倒也沒想讓元韞濃受什麼重罰,擺了擺手道:“朝榮體弱,是該酌情體諒。罰跪太廟七日,清早寒涼,便每日從未時到酉時吧。”
從兩個月縮水到七天,還只下午兩個時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