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嗎?”元韞濃嘆氣,“跟你說了多少遍了,不要自傷,也不要自苦。”
她仔細看了看裴令儀的手,“你也是心狠,對自己也這樣狠得下心。又不是你傷的我,是我自己為了演得真些,往上湊的。”
“哪有阿姊心狠。”裴令儀低聲道。
元韞濃抬頭,撞進他深不見底的黑眸。
裴令儀道:“早知道這樣,就不該演這戲。”
“都以為是忌憚外戚,卻不想想我從未想過制衡。”他低頭吻住元韞濃的唇,“我想要的是與阿姊並肩,有阿姊就夠了。”
一吻結束,裴令儀取出一疊密報遞給元韞濃。
“阿姊看看。”他道。
這些密報從私通北涼的書信,到收受賄賂的賬冊,一應俱全。
全是這些老臣及其族親犯下的。
“還以為他們有多幹淨呢。”元韞濃嗤笑。
裴令儀從身後環住她,輕哼一聲:“從決定共治天下那日起就知道會有今日,我與阿姊歷經生死,豈會因為幾句讒言生嫌隙?”
他語氣漸冷,“真是礙事。”
“明日朝上可不止是他們,你也要挨我罵。”元韞濃轉身捏著裴令儀的臉頰晃了晃,“怕不怕?”
裴令儀笑著側過臉,親了一下元韞濃的手指,“又不是頭一回了,怎麼會怕?”
他們還年少的時候,元韞濃就為了在軍中立威,拿他先去罰了一頓。
那些人果然聽話了,因為見元韞濃連裴令儀這個義弟都罰,不敢再放肆。
這會只是他們都站得更高了。
“那就好。”元韞濃笑,“明天記得演像些。”
裴令儀道:“明天戲本里是阿姊要來殺我,該阿姊演得像點。”
元韞濃點頭,“這倒是,可不好演。”
第二日早朝,宣政殿氣氛凝重如鐵。
裴令儀將彈劾奏摺甩在丹墀上,聲音冷得能結霜,“既然眾卿都有此意,皇后想來也無話可說。”
“本宮尚未言語,陛下怎麼就認定本宮是無話可說了?”元韞濃的語氣同樣冰冷。
群臣伏地戰慄間,帝后對視的眸光似刀劍相擊。
現在他們昨日裡沒見到二人吵架那一幕的人,才信了那些傳言。
本以為帝后二人正值新婚,正是如漆似膠的時候,不會真吵架呢。
如今一看這針尖對麥芒的場面,恐怕還真是吵得不輕啊。
而且陛下前幾日還同皇后統一戰線,不允許撤女官,今日就改主意,站在撤去女官這一邊了。
兩人這架勢,看來今日這朝堂之上還有得吵了。
還有人添油加醋,鬚髮戟張,“皇后居然還想再行女官令,昔有楚樂女帝,難道今日還有大裴元后嗎?陛下三思——此令若行,國將不國啊!”
“路卿慎言。”元韞濃面色冷凝,“設女舉,開殿試,允女官參政議政,那是為了我裴國來日。她們既能做好,為何不能做?”
路大人卻絲毫不肯買賬,他觀察了一眼裴令儀的神情,頓時有了底氣,“皇后是要效仿蕭楚舊事!顛覆朝政!”
“好你個忠諫的臣子!本宮看你是嫌命太長了!”元韞濃怒不可遏。
那臣子原本還一副剛正不阿的模樣,見元韞濃真要砍人了,頓時就軟了膝蓋。
“陛下救臣!”他急聲高呼道。
裴令儀相當配合,倏地從龍椅上站了起來,似乎勃然大怒,“元韞濃!你是不是太過分了點?”
“本宮過分?”元韞濃拔高了音量,不可置信。
孫鵑紈他們也適時跪地,“陛下息怒!殿下息怒!”
路大人藉機和一眾老臣們道:“今皇后不務後宮之職,反涉朝堂之權,若不嚴加禁絕,恐成蕭楚昭陽之禍前驅啊!”
“陛下!皇后僭越禮制,動搖國本不可不罰!皇后車駕出入,竟用金翟羽葆蓋,服制僭用!左右女官皆著緋紫羅衫,類同三品朝服!”
“此等服乘逾制、器用擬君之舉,非獨失後宮謙謹之德,亂尊卑之序,危社稷之本。”
“後德不臧,邦國顛覆!伏惟陛下承天受命,垂拱而治,然邇來後宮動靜,有失坤儀之範,臣敢冒死以聞!”
“皇后統攝六宮,當以溫恭賢德為範,今其行止乖張,屢犯禮法,若不加裁抑,恐上損陛下聖德,下失萬民仰望!伏乞陛下宣示廷臣,共議皇后過失,或敕令閉門思過,或減其服秩,以彰家法嚴明、天下共仰!”
老臣們老淚縱橫,令左右之人感極而悲,“臣犬馬之誠,惟願宗社永固,伏惟聖明裁斷!”
“皇后,你聽到了嗎?這可不是孤一家之言,而是眾臣所見!”裴令儀道。
“這麼說廢黜本宮或是禁足本宮,是眾望所歸了?”元韞濃冷笑。
她看向孫鵑紈他們,“你們也是這麼想嗎?”
孫鵑紈他們立即道:“臣絕無此心!”
“聽見了嗎?他們說他們併為此心。”鳳冠垂珠掃過元韞濃的臉頰,她半眯起眼睛,“看來是陛下想要鳥盡弓藏了。”
裴令儀回道:“非我心狠,而是阿姊著實過分了。”
下一刻寒光乍現,匕首已抵住裴令儀喉間。
“陛下!”這一下子是驚得底下眾臣魂飛魄散。
元韞濃把匕首往前遞了遞,“都住嘴!”
金錯刀紋在皮肉上壓出一道血痕,這下沒人敢出聲了。
階下群臣屏息如寒蟬。
“當年是誰在血雨腥風中護住你的性命?”元韞濃眼尾猩紅,“如今倒好了,羽翼漸豐,便要卸磨殺驢了?”
老臣們白鬚簌簌發抖,手中笏板險些跌落,連叩首的聲音都帶著哭腔:“娘娘息怒啊!”
元韞濃卻充耳不聞,而是對裴令儀道:“既然都說我亂尊卑之序,想要取之而代,那我乾脆現在就殺了你,自己當這皇帝,你覺得如何?”
“娘娘三思啊!”臣子們連忙喊道,“此事都是我們的主意,陛下他、陛下他只是聽信了讒言……”
“那又如何?本宮瞧著,這皇后也沒皇帝來得痛快。既然諸卿覺得本宮是越俎代庖,倒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就此效仿昭陽女帝,登基算了。”元韞濃說道。
她冰冷地注視著裴令儀,手中的匕首似乎愈發加了力道。
裴令儀看著是被脅迫得連句話都說不了,垂眼看著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