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令儀的這一番話,讓原先還都噤若寒蟬的人群登時喧譁噪雜了起來。
重壓之下,有人敢怒不敢言地小聲憤慨道:“裴清都!你簡直枉為人子!”
“枉為人子?”裴令儀輕嗤一聲,“孤為人子幾年,孤家寡人又幾年?又是拜誰所賜,事到如今,你們倒是提起枉為人子了?”
眾人一時間啞然,倒是無法反駁了。
裴令儀嘲弄地勾起唇角,“你們能拿阿姊要挾我,我就不得拿家眷威脅你們?”
有人小聲道:“既如此,冤冤相報何時了?為何不能適可而止呢?”
“要不要孤派人將太后佛堂裡頭的佛像搬下來,換你坐上去?真把孤當成以德報怨的聖人了?”裴令儀道。
“一息,一人。”他一字一頓地說道,殺意畢露,“九族,殺光為止。”
當下就有幾人癱坐在地上,滿臉絕望。
這下可好了,不是自己死就是九族死。
九族倒成了他們自己的續命丸了。
元徹回掂量了一下手裡的劍,揚眉道:“來吧,讓我來瞧瞧,你們的九族夠你們活幾息的。”
裴令儀輕描淡寫道:“便拿齊家的先開刀吧。”
“正有此意。”元徹回相當贊同。
“你們敢!”太后怒極。
元徹回反倒挑釁道:“怎麼不敢?莫不是太后深明大義,樂意替子侄而死?”
雨水混著血水,順著青石板的縫隙汩汩流淌,在低窪處匯成一個個小小的血潭。
屍體堆積如山,血水在地上漫流。
這場屠戮終於差不多迎來了結尾,倖存的幾名太后黨羽已經是被嚇破了膽,中立的官員們也大氣都不敢出一下。
眾人不知道在雨裡站了多久。
裴令儀道:“去請阿姊下來。”
孫鵑紈收了弓,輕快地在眾人驚異的眼神下,跑到那輛銅牆鐵壁的馬車邊上。
“郡主請下車吧。”她喊道。
車門被開啟,元韞濃卓立車上,鳳釵金篦斜斜地簪住濃髮。
似是千萬朵花竄上枝頭,滿枝紅似霞。
她衣著光鮮,倒不像是來宮變的,而是來趕赴宮宴的。
小滿給元韞濃撐著傘,孫鵑紈扶著元韞濃下了車。
太后他們咬緊了牙關,想過裴令儀重兵把守,嚴防死守不讓人抓走元韞濃。
沒想過裴令儀那一直護在中心的馬車裡,坐著的就是元韞濃。
還真是費盡心思,絞盡腦汁。
生怕元韞濃離了他視線,出什麼事似的。
元韞濃的出現又點燃了他們的怒火。
太后尖銳道:“你怎麼敢?你怎麼敢的元應憐!你跟元徹回他們不一樣,他們到底是臣!只是勳貴!而你身為郡主,身為陛下親封的郡主,你身上流著皇族的血,流著慕南的血!你怎麼敢這種時候落井下石?!”
元韞濃冷笑:“我們元氏衝鋒陷陣,平叛、禦敵,一次又一次!是因為你們在苛政先,昏庸在後,不僅如此還在背後耍詐。”
“你們想殺我,想抓我去要挾我父兄要挾清都的時候,你們逼殺我母親的時候,又可曾想過,我身上也流淌著慕南的血?”她冷聲質問。
又如何去駁斥一個事實。
元韞濃緩步踏上玉階,走過那一片血泊,靴底黏著未乾的血,每走一步,便在漢白玉上印下一道猩紅足跡。
近在咫尺。
太后死死掐著掌心,面上卻強作鎮定:“元應憐,無論如何,哀家都是你的皇祖母!你此舉,是為弒親!”
“太后娘娘都能殺了名義上的女兒,還想著殺外孫女,殺孫兒,我怎麼就不能學學太后呢?”元韞濃輕笑一聲。
元徹回拖出個渾身是血的人,丟在太后面前。
“娘娘……救救我……救我啊,我不想死啊!”那個人哀嚎著去抓太后的裙裾。
太后瞳孔驟縮。
元徹回的劍尖挑起那個人的下頜,“太后可還記得此人?”
一旁裝聾作啞的丞相突然間撲了過去,又被裴令儀的親衛架開。
丞相痛罵裴令儀:“裴清都!你不得好死!有什麼衝我來,跟我兒又有何干?”
這是丞相的長子,太后的侄兒。
“這是丞相之子,太后子侄啊。”元韞濃笑道,“那就是齊氏來日的希望了,我聽聞丞相子嗣單薄,家裡就這麼一個獨子啊。”
“你到底想做什麼!”丞相雙目赤紅。
元韞濃挑眉,“太后娘娘不是自詡可以為了齊家犧牲一切嗎?那可否捨棄自己的性命呢?”
“阿姊好主意。”裴令儀在後邊不緊不慢道,“讓太后自己選吧,選家族還是選自己。”
“哐當”,元徹回隨手丟了一把劍在幾人面前。
太后猛地站了起來,“哀家是太后!你們竟敢——”
“噗嗤——”一聲。
長劍貫穿胸口,太后踉蹌後退,不可置信地低頭,看著心口汩汩湧出的鮮血。
元韞濃微笑湊近她耳畔,輕聲道:“看來這一劍,是丞相替我阿孃還了。”
太后僵硬地轉過頭,發現身後捅出那一劍的人,居然是丞相。
太后仍用那種不可置信的驚懼眼神看著丞相,直至搖晃著倒下。
丞相卻沒有和她對視,也沒有再去看一眼太后外倒在地上時不時抽搐一下的軀體。
丞相雙手捧著那把方才那邊弒親的劍,跪了下來,“太后包藏禍心,此等悖逆之舉是其個人所為,與我齊氏上下絕無干系,我齊氏斷不敢與其同流。今我齊氏與太后割席,從族譜之上去其名。”
“好一個大義滅親,斷尾求生,真是令孤大開眼界。”裴令儀不緊不慢地拍了拍手。
“我齊氏願為清河王肝腦塗地,還請清河王恕我等先前慢待之罪!清河王民心所向,還請清河王即刻登基!”丞相高聲喊道。
孫鵑紈都恨不得為丞相的識時務而擊節讚歎,她很少看見如此厚顏無恥之人了。
裴令儀望向了元韞濃,“阿姊覺得呢?”
元韞濃居高臨下地瞥了一眼丞相,轉身離去。
她輕飄飄的聲音傳來:“殺了吧。”
裴令儀抬了一下手,親衛們圍剿而上。
慕載物驚叫起來,一改往日的神氣,抱頭鼠竄,很快就被亂刀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