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水妃目睹自己的皇祖母和兄弟死在眼前,驚魂未定,就被孫鵑紈拉著往旁走去。
“快些走吧,淑慎公主。”孫鵑紈撈走了唯一一個算得上是自己這邊的人。
慕水妃倉皇地問道:“韞濃呢?令儀和韞濃去哪?”
孫鵑紈一陣無語,把慕水妃丟到親衛堆裡頭,確保她安全。
“不是我說啊,淑慎公主,人家是去謀反殺你親爹的,你去摻和一腳也不大好吧?最重要的是,無論你是去幹嘛的,去了也沒有用吧?你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孫鵑紈語重心長地勸她。
“我要去。”慕水妃卻固執道。
孫鵑紈更無語了。
他們但凡是沾了慕南和裴雍血的,都是犟種是吧?
行,勸也勸不過了。
孫鵑紈一把提起了慕水妃,朝著宣政殿而去。
宣政殿上的除了惠帝,都是些相比起極具威脅的太后黨外勢單力薄的保皇黨。
保皇黨原先就不成氣候,因為惠帝本身就不成器又昏庸,全靠岐國公府撐著。
如今岐國公府倒戈,剩下的也就是一些迂腐的老頑固。
尤其是一些史官和言官。
裴令儀和元韞濃走入殿門時,惠帝正坐在龍椅上,雙目渾濁。
他僵硬地坐直了身子,眼神有些恍惚,“皇姐,你怎麼來了?”
元韞濃神色陰鬱。
惠帝像是又回過了神,目光變得驚懼起來,“你們……你們!這是謀反!”
“是又如何呢?”元韞濃平靜道,“難道還君讓臣死,臣不得不死嗎?”
惠帝癱在龍椅上,面色慘白如紙:“你們……要弒君?”
裴令儀沒有回答,只是提著劍,一步一步邁上階梯。
惠帝看著不斷逼近的裴令儀,不停往後縮去,想要逃卻連站起來都無法做到。
他只能看向裴令儀身後的元韞濃,大喊起來:“朝榮!朝榮!救救朕!朕、朕是你的舅父啊!朕同你的母親一母同胞,皇姐在九泉之下也絕不會想看到朕的!”
元韞濃只是面無表情地注視著他。
她甚至懶得揭穿惠帝的懦弱與虛偽,至於這些話,惠帝還是留著跟她母親去說吧。
此時孫鵑紈拉著慕水妃過來了,在滿室瑟瑟發抖的保皇派和一身肅殺的親衛之中,慕水妃的到來顯得突兀。
“水妃!水妃!”惠帝卻一下子激動地坐了起來,“朕的好女兒,你快救救父皇!”
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嘶喊起來。
慕水妃有些悲哀地看著他:“父皇,你荒政怠權,使社稷蒙塵。居九五之尊而廢朝綱之重,政務盡委。這帝王之位,早不該是你做了。”
因為她親眼見過奏章積案盈箱,流民疏折不閱,邊疆戰報不聞,致朝綱紊亂,法度崩壞,無人收拾。
也見過惠帝橫徵暴斂,萬民倒懸。為填私慾廣設苛捐雜稅,田賦三倍於前,更以軍需、河工為名巧立名目。
百姓春無種糧,冬無蔽衣,賣兒鬻女者絡繹於途,餓殍橫陳於野,哀鴻之聲徹於四野。
更是見過惠帝迷信方術,為求長生不老之術不擇手段。
“你大膽!”惠帝沒想到向來溫和柔順的女兒居然能說出這樣的話,他憤怒道,“朕是天子,是你的君父!”
“你正是藉著這樣的名義,殘害忠良,草菅人命那麼久的。”慕水妃失望道,“莊銘之事也是這樣。”
她道:“外敵來犯,不思抵禦而卑躬屈膝,尊嚴盡失。你讓無辜者去送死,才會導致後面他的弟弟莊且叛亂。走到今天這一步,全是你自己的錯。”
惠帝這時才感到了害怕,他意識到沒人能救他了。
太后已死,就連慕水妃這個一向順和的女兒都說出來了這樣的話。
“水妃!水妃!”他連忙喊道,“朕錯了,朕會改的,你跟朝榮關係一向不錯,你去求她,讓她跟裴令儀說情!朕以後會做個好皇帝的!”
慕水妃看著跪在地上哭著哀求的惠帝,閉上了眼睛。
“水妃姐姐。”元韞濃喊她。
她又看向了元韞濃,元韞濃對她搖頭,“此事你不要插手。”
慕水妃張了張嘴,在裴令儀舉劍時說道:“令儀,我懇求你留他全屍。無論如何,他都是我的父親。”
慕水妃說出這句話和時候,孫鵑紈就已經有了種預感。
在裴令儀朝她這瞥過來一樣的時候,孫鵑紈就更加篤定了。
孫鵑紈依照裴令儀那一眼的意思,捂住了元韞濃的眼睛。
裴令儀沉默了片刻,然後勾起一抹冷嘲的笑,“好啊。”
慕水妃稍稍鬆了口氣,但下一刻如瀑般噴湧而出的鮮血染紅了眾人的視線。
一顆呈現驚恐狀的頭顱飛躍著驟然落下,在保皇派驚駭的尖叫聲裡,骨碌碌地滾過他們眼前,滾到了裴令儀腳邊。
猙獰可怖到能做十幾宿噩夢的程度。
那些言官和史官哪裡見過這般血腥殘暴的場面,強忍著胃裡的翻湧反覆才沒有當場吐出來。
有甚者恰好跟惠帝直直睜著的眼睛對視上,直接兩眼一翻嚇暈過去。
慕水妃渾身都在發抖,也不知道是氣的還是怕的。
“你……”她倒是比這些官員好上不少,至少沒有失態。
裴令儀依然波瀾不驚,隨意一腳將腳邊的頭顱踢到一邊。
親衛立即上前處理好場面。
孫鵑紈這才鬆開了捂住元韞濃雙眼的手,鬆了口氣。
她又有些可憐裴令儀了,所有人都在無視裴令儀的疼痛和苦難,忽略裴令儀經歷過的食不果腹、衣不蔽體的曾經,被當成野狗一樣對待的過去。
即使是裴令儀握著劍以恐懼扼住那些人的喉管時,那些人依然會下意識地輕視裴令儀。
就像剛剛那樣,慕水妃讓裴令儀留惠帝全屍,也是變相地忽視了裴令儀曾經的苦難。
此局終了。
裴令儀反手收起劍,甩去劍鋒上的血珠。
他望向了元韞濃,臉上沾著血。
身上也是血,還都被雨水澆打透徹了。
偏偏這樣,他看著還像是一隻被雨淋溼的小狗一樣可憐。
“阿姊……”他啞聲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