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臉色蒼白,語調虛弱,但卻睜開了眼睛。
“阿姊……”裴令儀突然哽咽。
他低著頭,雙手握住元韞濃的手,輕輕抵在自己的額頭上。
溫涼的淚水從眼眶裡掉下來,順著元韞濃的指尖滑落。
“哭什麼?”元韞濃緩慢地伸手擦掉他的眼淚,“我還沒死呢。”
“還好……”裴令儀輕輕蹭了蹭元韞濃的手,被淚水打溼的烏濃長睫掃過元韞濃的手指,“還好你醒了……多虧你醒了……”
對裴令儀的印象,就該是他的眼睛很少哭泣,或是不該哭泣。
平時在他的身邊,就像是在湖水旁,明明沒有流淚,但細細的水霧扯地連天。
好像他這個人本身就是潮溼的那樣。
但是元韞濃卻覺得裴令儀經常會紅了眼眶,就像現在這樣。
裴令儀但凡流露出脆弱,都會像是暴雨一樣。
“行了,我都這樣了,讓我省點心吧。”元韞濃無奈地輕咳了兩聲。
裴令儀連忙抹掉眼淚,起身,“我去叫大夫來看看。”
元韞濃根本沒來得及叫住他。
大夫來看過了,也是一臉驚喜,說這是好跡象,好好養著治著,定會好轉。
這些天他也是壓力如山大,生怕這萬眾矚目的郡主真醒不過來了。
裴令儀聽了,總算是展露了這些天來第一個笑顏。
等到大夫離開,裴令儀又開始忙前忙後,侍奉元韞濃喝藥,替她換藥,喂她米粥。
元韞濃頗為無奈,又想到正事,“你給那顏律的虎符上淬了毒是嗎?”
“嗯,裴氏秘毒,接觸到虎符的人都會中毒,不是也夠他喝一壺了。”裴令儀點頭。
得到肯定答覆後,元韞濃唇角微微揚起,“再加上公主往水井裡投的砒霜,足夠北涼軍營亂上三個月了。”
她提起公主,又沉默了片刻。
“這回若不是裴雍公主和一個小啞奴,我壓根逃不出來。”元韞濃眼睫顫抖了一下,“她們都死了。”
她甚至不知道她們的姓名。
裴令儀無聲地握住了元韞濃的手。
元韞濃說:“公主我無以為報,只有你好好的,算是她的心願。”
裴令儀點了點頭。
“北州有割發代首回家的習俗,啞奴的一縷頭髮,我和虎符放在一塊,你替我把她的頭髮埋在這片北州的土地。”元韞濃又說。
裴令儀應聲,鄭重地去取了那縷頭髮,出去埋入土地。
他感謝這兩個女子,沒有她們,他的阿姊不會回來。
元韞濃看著裴令儀的背影,輕聲說道:“回家了。”
裴令儀回來後,元韞濃又問了一下事宜,裴令儀一一告知。
見元韞濃還打算問,裴令儀無奈道:“阿姊,時間還長著呢,可以慢慢問。你才剛醒,別過多勞神。”
元韞濃後知後覺地感到疼痛和眩暈。
“阿姊,剩下的事情交給我吧。”裴令儀的手指輕輕拂過元韞濃的眉眼,“我不會打輸的。”
“也好。”元韞濃疲憊地閉上眼睛。
“等到阿姊的傷好得差不多了,我便讓人送阿姊回靖州,到時候慕湖舟那邊應該也處理得差不多了。”裴令儀道。
雖然他很不高興把元韞濃交給慕湖舟,但是不得不承認,跟著慕湖舟一塊回去,元韞濃會更安全。
他不能再把元韞濃留在寒冷的北州,京華才有更好的藥和更周全的照顧。
元韞濃彎了彎唇,“這就趕我走了?”
“阿姊分明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裴令儀嘆氣。
“莊且怎麼樣?”元韞濃突然想起來。
裴令儀的眸色深冷下來,“還關在錦州,阿姊留他有用,我就沒有殺。”
“我阿兄該不會一直替你守著那裡殺叛軍吧?”元韞濃問。
裴令儀笑了笑,“元氏擅長鎮壓叛亂,世子應付群龍無首的叛軍,遊刃有餘。”
畢竟京華元氏是百年大族,以替皇帝鎮壓以四野有所不軌的叛亂而出頭,應對內戰最有一手。
到了岐國公這裡集數代軍武儲備,家教甚嚴,教出來的兒子元徹回自然也不會差到哪裡去。
話是那麼說,但是元韞濃怎麼可能就這樣放心。
“莊且……”元韞濃頓了頓,“本就是為了留著對付叛軍的,既然用不上了,你看看還有什麼用吧。”
本來還打算用來跟慕易遙放在一塊,必要之時造反的時候,用來名正言順逼惠帝退位的。
畢竟在莊銘一事上的退讓,還有在慕易遙一事上的睜隻眼閉隻眼,都可以化成戳脊梁骨的罪名。
不過現在看來,倒也不必了。
惠帝甚至都能做到出賣她這一步了,這些正規流程也可以省省了。
剩下的東西,到時候再說吧。
裴令儀沉思片刻,“那莊且就也沒什麼用了。”
“那就殺了吧。”元韞濃平淡道。
原本她多留意莊且幾分,不僅是看著莊銘份上,也是因為莊且確實有才能。
事實證明沒錯,莊且確實有本事,能掀了反旗當叛軍。
但是那又如何呢?
“我還以為阿姊會留他,再榨取些利用價值。”裴令儀笑。
元韞濃輕嗤一聲:“背主之犬,留來何用?”
“是啊,背主的狗,也沒必要留著了。”裴令儀溫和地附和了元韞濃的話。
他早就想宰了莊且,要不是怕元韞濃拿莊且還有用,莊且乾的那些事都夠死好幾回了。
裴令儀替元韞濃掖了掖被角,“莊且那裡我會去處理的,阿姊早些歇息吧,眼下更是要好好養精蓄銳啊。”
“嗯。”元韞濃用鼻音回覆了一聲,闔上了眼。
元韞濃其實也是強撐著的,早就困得不行了,沒多久就進入夢鄉。
裴令儀靜悄悄地凝視著她蒼白的面頰許久,猶疑著伸出手,指腹輕輕摸過她的眼尾。
他終於長舒了一口氣,感謝元韞濃能夠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