啞奴瞳孔驟縮,渾身劇震起來。
元韞濃對著她微微一笑,合攏了她的掌心,收回了手。
啞奴再次端著盤子離開了。
正如元韞濃所說的那樣,在東南方向,啞奴找到了自己爹孃的屍骨。
趁著夜色,她合著眼淚埋葬了爹孃。
她無法說話,只能在月亮底下重重地磕了兩個頭,在心底說道:爹孃,女兒不孝,不能讓你們回到故土了。
啞奴是真心感激這位南朝來的郡主,她想要為元韞濃做些什麼。
所以她用偷偷賣掉那枚金戒指所剩下的錢,來買了一些藥材。
她想要將藥材熬成藥,給元韞濃補一補身體。
但是次日去送飯的時候,她就發現元韞濃倒在鐵架邊上,氣息微弱。
啞奴驚慌失措地撲過去,輕輕搖晃了幾下元韞濃的肩膀,發現元韞濃沒有反應。
她連忙跑了出去,對著守衛一陣比劃。
守衛壓根看不懂,看啞奴指著營帳內,也怕元韞濃出了什麼問題,探頭進去看了一眼。
見元韞濃倒在地上,守衛愣了愣,還是去稟報了上級。
片刻之後,便有大夫來給元韞濃診脈,開了幾帖藥。
啞奴身上又多了一個任務,除了送飯之外,每日也要送藥。
在元韞濃換來虎符前,她不能死。
不過這一日的藥不是啞奴來送的。
明明到了送藥的時間,來的人卻是那顏律。
外邊篝火的光芒斜斜切進帳篷,那顏律掀簾進來時帶進的風雪,驚得元韞濃喉間泛起腥甜。
元韞濃原本正在數著自己的脈搏,她腕間舊傷正滲著血,在地上滴成斷續的血跡。
嚥下喉嚨間翻湧的鐵鏽味,她半眯著眼睛望向走進來的那顏律。
“外面下雪了嗎?”她輕聲問。
那顏律眼窩深邃,鼻樑高挺,蜷曲的捲髮垂落在臉頰邊,面板白皙。
他看著像是北涼養尊處優的開朗小皇子,而不是在邊境領兵,能跟裴令儀廝殺那麼多年的將帥。
不過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嘛。
畢竟裴令儀看著還是條乖狗呢。
元韞濃諷刺地彎了彎唇角。
“啊,是啊。”那顏律走進來,將藥碗摜在地上,藥碗裡泛起一陣陣漣漪。
他隨和得像是在跟老友打招呼一樣,笑眯眯地說道:“今年的第一場雪來得格外早吧?不過也快要初冬了。”
“今年的不同,總不會是因為你們抓了我才有的吧?”勉強壓住胸腔翻湧的血氣,元韞濃還有閒情逸致玩笑。
那顏律挑眉,“那自然不會,郡主多慮了。”
他用刀背挑起元韞濃的下巴,“其實我有些好奇的是,裴清都真的會拿虎符來換你嗎?”
元韞濃氣若游絲地倚著鐵架笑,“那你不妨試試看,拿我的屍首去換,他會不會給。”
“你這是在挑釁我嗎?”那顏律危險地眯起眼睛。
“是啊,那你會殺我嗎?”元韞濃問。
“你是真以為我不會殺你嗎?”那顏律倏地扼住了元韞濃的喉嚨。
元韞濃單薄的肩胛撞上鐵架,發出一聲悶響。
她緊接著咳嗽起來,咳出的血沫濺在那顏律的靴面,綻成紅梅。
那顏律皺眉鬆開了手。
元韞濃這個樣子,他是真怕元韞濃就死了,讓他白費心機。
待咳喘稍平,元韞濃忽地笑了:“事實證明,二皇子也確實不會殺我。”
“看來你是有自信,裴清都會用虎符來換你了。”那顏律冷笑。
元韞濃的眸光聚起清輝,“清都會不會用虎符來換我,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二皇子一定會用我來換虎符。”
“到哪去找我這麼好的人質呢?”元韞濃笑著說道,也不知道是自嘲,還是在諷刺那顏律。
“宗室之女,岐國公和長公主的女兒,元徹回和元蘊英的妹妹,裴令儀的義姐。”元韞濃說,“你不拿我去換些什麼,簡直可惜。”
“這麼說來你確實極具價值。”那顏律挑眉,“裴清都一連幾日都沒有什麼動靜,我覺得我也應該給他一點緊迫感了。”
元韞濃看向他,“你想做什麼?”
這時候啞奴端著藥碗,掀開簾子進來。
看到那顏律之後,她臉色大變,連忙跪在地上。
“出去!”元韞濃臉色一變,厲聲喝道。
啞奴正要起來,那顏律卻冷聲道:“站住!”
啞奴只得跪回去。
“我本來是想要給裴清都一點警告。”那顏律的視線在元韞濃和啞奴之間迴轉,“用你的一根手指。”
他笑了一聲:“但是我現在後悔了,郡主的手如此珍貴,平日裡操弄琴棋書畫,怎能折損呢?”
那顏律提刀走向啞奴,“郡主真是心地善良,連個送了幾次飯的北州啞奴都能心生憐愛,難怪裴清都能那麼重視你呢。”
“等等!這跟她沒關係!”元韞濃下意識要支撐著自己站起來。
那顏律一腳踹開鎖鏈,沉重的鎖鏈迅速拖拽著元韞濃摔了回去,手腕上的傷痕磨破得更深了一些,痛得她皺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