啞奴跪在原地一動不動,匍匐在地上哆嗦,卻沒有逃跑掙扎。
“既然短短數日,你們能建立如此牽絆,倒不如讓這低賤的啞奴代你受過?便用她的手指來替代吧。”那顏律輕嗤一聲。
手起刀落。
啞奴右手原本完好的手指也被砍了下來。
她無法發出完整的句子,只是跪在地上,壓抑喉嚨裡不成調的破碎音節,埋著頭劇烈地顫抖著。
她痛得蜷縮起來抽搐,噴灑出來的血濺到了元韞濃的華服上。
“那顏律!”元韞濃怒目而視,恨聲道。
“別生氣啊,郡主。”那顏律微笑,“她看起來挺願意帶你受過的,我相信清河王看到我送他的小禮物,也好喜不自勝。”
他彎下腰撿起那一截斷指,轉身離去,“郡主放心,我這就為裴清都送上這份大禮。”
元韞濃看著那顏律走出營帳,染血的手指正微微痙攣。
元韞濃連忙爬向啞奴,捧起啞奴殘缺的右手,撕扯下裙角按住傷口止血。
血已經止住了,只有傷處裸露出森森的斷骨。
良久,元韞濃輕聲問道:“想回家嗎?”
元韞濃的聲音輕得像是在喃喃自語一樣。
她攤開啞奴的手,在對方顫抖的掌心書寫——
佈防圖。
啞奴蜷成一團發抖。
“我們回家。”元韞濃卻緩慢地將額頭貼在啞奴冰涼的指尖。
這是北州的羔羊向牧民求救的姿勢。
啞奴突然抽泣起來,殘缺的手緊緊攥住了元韞濃染血的衣角。
憐憫、被憐憫……
元韞濃身上和她娘一樣,有著草藥的苦澀和香氣。
她想回家,她想要回家。
與北涼軍營遙遙相對的,是已經帶兵到了北州的裴令儀。
叛軍尚未鎮壓,但是沒有莊且在,群龍無首,不成氣候。
元徹迴帶了兵在錦州繼續鎮壓叛軍。
而裴令儀上奏說北涼突起異象,寄來戰書挑釁,就偽造了一封戰書送到惠帝手上去。
也不管惠帝什麼反應,下旨了沒有,就一路帶兵直奔北州。
原來駐紮北州的北營軍和徐氏對此相當不滿,不過現在裴令儀沒心情理睬他們是怎麼想的。
他到北州沒多久,就收到了那顏律的禮物。
北涼來使開啟那個匣子,裴令儀瞳孔驟縮。
帳外呼嘯的北風捲著砂石拍打在帳上,卻壓不住他耳中轟鳴的血潮。
血色突然漫上視線,裴令儀的手開始發抖。
匣子裡只孤零零地擺著一截青白的斷指。
北涼來使說:“我們二皇子說,奉上一指,還有九指可贈。望清河王能將交易放在心上,早已取得虎符。”
下一刻,裴令儀的劍鋒猛地劈斷了捧著鎏金木匣的手臂。
帳內燭火被劍氣驚得亂晃,在帳頂投出魑魅亂舞的影。
一隻斷臂砸在地上,裴令儀抱住了那個木匣子。
“殿下!”裴七驚愕,下意識上前一步。
斬殺來使,就是宣戰。
雖然說結果都是那樣的,但是此時斬殺來使後患無窮啊。
剛挪了一步,就被裴令儀眼底的血色駭住。
孫鵑紈拉住了裴七,對他搖了搖頭。
裴令儀一腳踩住來使咽喉,咬著牙道:“你們怎敢……”
他閉眼也能描摹出元韞濃秀氣的手骨,臨行前還戴著串珊瑚珠子,在沙盤前比劃地形時,晃得他分神。
元韞濃含笑點他的時候,像是一場虛幻無實的夢。
劍鋒沒入來使的眼睛,血濺在北州輿圖上。
來使的慘嚎戛然而止,裴令儀提著滴血的頭顱掀帳而出時,發覺北涼的蒼狼旗突然改換成了素白喪旗。
寒風捲著冰碴灌進甲冑,裴令儀突然冷靜了下來。
他轉身回到營帳裡,手掌壓在裝著斷指的木匣上,青筋暴起。
“都出去。”他的聲音輕得像雪落劍鋒般。
“殿下?”裴七擔憂地看向他。
孫鵑紈低頭看了一眼木匣子裡的斷指,凝滯片刻,拉了一把裴七,“走吧,殿下有自己的主意。”
所有人都離開,最後一人出去,帳簾落下。
裴令儀盯著那根帶有老繭的斷指,合上了木匣子的蓋。
這不是出自一個養尊處優的郡主身上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