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那時候元韞濃沒收下那個孩子,也沒理解裴令儀的謀劃。
結果還是一樣的,裴令儀死後,她還是從旁系領了一個孩子過來做皇帝。
“虞兮虞兮奈若何……”元韞濃念著,低眸笑了一聲。
這算是一語成讖嗎?
裴令儀的英雄末路,元韞濃的紅顏薄命。
到最後還是霸王意氣盡,賤妾何聊生。
裴令儀油盡燈枯,元韞濃郁鬱而終。
唱得太纏綿悱惻,就會成判詞。
這就是他們前世的判詞。
戲臺之上,虞姬的劍光如水,泛起粼粼波光。
虞姬的劍已經架在了頸間。
元韞濃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吸引過去,她看著虞姬決絕的眼神,忽然覺得喉間發緊。
裴令儀看了過來,用詢問的眼神看著元韞濃。
元韞濃轉頭看他,卻見裴令儀漆黑的眸子裡,似乎藏著千言萬語,卻又什麼都看不真切。
元韞濃問:“若有朝一日,我死了……”
“阿姊!”裴令儀猛地攥住元韞濃的手腕。
他的手掌冰涼,力道卻大得驚人。
然後裴令儀又跟受了驚似的,縮回了自己的手。
元韞濃抬頭,對上裴令儀惶恐的眼眸。
“別說這樣的話。”裴令儀輕聲說道,帶有哀求,“別再這樣說了,阿姊。”
“我說說而已,怎麼這麼大反應?”元韞濃與他對視,忽然笑了,“生死之事,談談而已嘛。”
裴令儀順著元韞濃的視線再次望向戲臺,虞姬已經倒下。
裴令儀看著那抹倒地的身影,覺得胸口發悶。
他起身道:“時候不早了,我們回去吧。”
“也好。”元韞濃起身。
回了岐國公府,門前就瞧見了等候的霜降。
元韞濃還以為發生了什麼大事,“怎麼了?”
霜降回道:“郡主,國公派人來找,郡主恰好不在。底下人去回了,國公說等郡主來了再去書房找他,奴婢便在門口等了。”
“父親可有說是什麼事情?”元韞濃問。
霜降搖頭,“沒有。”
元韞濃思索片刻,“那便去吧。”
她又回頭對裴令儀頷首示意,裴令儀相當善解人意,“阿姊去吧。”
裴令儀目送元韞濃走遠,才抬腳向著自己的清儀館走去。
元韞濃到岐國公書房內,發現不僅是自己一人,元蘊英也在。
先前是在和元徹回以及一堆同僚在談,現在輪到她和元蘊英了。
元韞濃左思右想,也只能想到託付這一事。
“你可真會叫人等,橫豎都是全家都要等你一人。”元蘊英早就等得不耐煩了。
“妹妹恰好出門,叫二姐白等了,是我不是。”元韞濃假裝好脾氣地溫柔笑笑。
岐國公又得圓場:“行了,等你妹妹一會怎麼了?”
元蘊英惱得不行,又是這樣。
元韞濃微笑著坐下,“父親喚我與二姐,是有何事呢?”
岐國公長嘆一聲:“為父今日,是想要將一物交由你們。”
天色已近黃昏,燭火搖曳,岐國公開啟一個匣子。
匣子裡的青銅虎符通體泛著幽綠的光澤,虎目鑲嵌著兩顆血紅的寶石,在燭光下彷彿活物般攝人心魄。
“虎符?”元韞濃驚異道。
這兵符能調動全體南營軍,其中也包括元氏私兵部曲。
當初這個虎符就是有兩半融在一起的,虎頭號令南營軍,虎尾號令元氏部曲。
岐國公道:“如今局勢微妙,朝中暗流湧動,山雨欲來風滿樓。偏偏此時陛下帶走你們母親,前往行宮,還要帶走東營軍。而此刻,又要派遣為父前去邊境鎮壓動亂,為父不得不多做打算。”
這一點,元韞濃和元蘊英都明白。
“所以,為父打算帶一半南營軍,以及一半的部曲。”岐國公道。
他將虎符一分為二。
元蘊英呼吸變得急促,元韞濃甚至能聽到她握緊拳頭時骨節發出的輕響。
“兵符一分為二,一半給你二姐,一半給你。”岐國公看著元韞濃道,“你二姐拿南營軍兵符虎頭,你拿元氏兵符虎尾。”
“這一半,給你二姐。”岐國公將一半虎符遞給元蘊英,“蘊英,好生拿著。”
元蘊英的手在微微發抖,但她接得穩穩的。
“蘊英,你性子剛烈,武藝不弱於男兒郎。這半塊虎符在你手中,為父放心。”岐國公說著,目光在二姐臉上停留片刻,“記住,符在,南營軍在,我元氏立身之本便在。”
元蘊英重重地點頭:“女兒明白。”
岐國公囑咐道:“如有動亂,你便拿著此符調動剩下的那一半南營軍,保衛國公府,守住京華。”
“父親,如此之重的任務,我才第一次掌兵……”元蘊英罕見地流露出一絲猶豫。
“你是我的女兒,必然可以。”岐國公拍了拍元蘊英的肩膀,“你哥哥是中郎將,有他統領城中禁軍,你們兄妹二人裡應外合,就算有人生亂,也必然不會出現大亂。”
元蘊英握緊了虎符,“是,女兒明白了。”
“應憐,你雖體弱,但心思縝密。這半塊虎符,你要好生保管。”岐國公將兵符遞過來。
元韞濃伸手接過。
岐國公道:“這兵符給你,是為了叫你在危難來臨之時能夠調動部曲自保,也儘可能保護住府中人。”
“父親……”元韞濃神色動容。
岐國公交予元蘊英的是重任,交給她的卻是保護。
岐國公長嘆一聲:“你們母親隨陛下前往行宮,兄長手握禁軍,我倒是不擔心他們。你們長姐不日之前便去了白雲觀小住,我已經同她說了,在我回朝之前,先別回府。府中不放心的,只剩下你們二人。”
“如今把兵符交給你們,為父也能放心許多了。”他說著。
他正色,面色嚴肅道:“你們姐妹二人,一文一武,相輔相成。這虎符合在一起便是我元氏的根基,務必收好。”
“女兒明白。”元蘊英和元韞濃齊聲說道。
“好了,蘊英先回去吧,應憐留下。”岐國公道。
“女兒告退。”元蘊英將半塊虎符貼身收好,動作乾淨利落。
她的眼中閃爍著光芒,彷彿下定了什麼決心。
走出書房時,元蘊英回頭看了一眼。
父親依舊坐在案几前,燭光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
而妹妹依然跪坐在那裡,眉眼柔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