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湖舟猛地站了起來,“濃濃?”
他快步上前扶住搖搖欲墜的元韞濃,“你怎麼在這裡?國公府也……”
“國公府也有人……”元韞濃靠在他懷裡,話還沒說完,便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濃濃!”慕湖舟失聲驚呼。
等到元韞濃再次醒來時,發現自己被安置在乾草堆上,身上蓋著慕湖舟的外袍。
她的嗓子乾澀得發疼,頭昏腦漲,一陣暈眩一陣隱痛。
篝火旁,慕湖舟正在煮著什麼。
見元韞濃醒過來,慕湖舟端來一碗熱氣騰騰的湯水,坐到元韞濃身邊,“可算是醒了,可嚇壞了我,怕還是受了驚嚇又風吹雨淋,跑了這一路給累壞了,病倒了。”
慕湖舟扶著元韞濃坐起來,“我煮了一些野菌和野菜,沒有調味品,先將就著喝一下吧。”
他頓了頓,笑著道:“放心,我認得出這些野菌和野菜,沒有毒的。碗是廟裡供臺上的,我仔細洗過了,乾淨的。”
元韞濃靠在他半邊身子上,接過湯碗,小口啜飲。
她注意到慕湖舟的手上有幾處擦傷。
顯然這位養尊處優的皇子殿下,也是頭一回幹這種伺候人的活,並不熟練,甚至於是生疏。
暖胃的湯水雖然寡淡,但是下肚之後總算是好了一些。
“好難喝。”她皺著臉朝慕湖舟撒氣,“一點味道都沒有。”
生病了總會這樣,元韞濃習慣向親近的人肆無忌憚地發洩情緒。
裴令儀哄她吃藥時最甚,元韞濃能摔壞好幾只碗,叫裴令儀來回重新煎好幾回藥。
只是裴令儀每回都毫無怨言,任勞任怨地耐心哄著她,甚至會順從地親自去跑大半個京城去近水樓臺帶蜜餞和鮮鯽芹菜羹回來。
裴令儀不會生氣,但慕湖舟不一定不會。
元韞濃反應過來,看向慕湖舟。
慕湖舟也沒氣,笑著塞了幾顆洗乾淨的野漿果給元韞濃,“是委屈了濃濃,先吃幾顆漿果吧,等到回了京城,想吃什麼便吃什麼。”
“你若是喜歡,不管是醉仙樓還是近水樓臺,我都給你定下來。”慕湖舟一本正經地說著,又笑了一下,“就算是要天上的星星也好。”
心不甘情不願地嚼著那總算是有些味道,但酸大過於甜的漿果,元韞濃望著慕湖舟,也有片刻動容。
元韞濃皺著鼻子說:“這可是表哥自己說的。”
“嗯,我說的。”慕湖舟神情柔和。
元韞濃啞著嗓子訴說發生的經過。
慕湖舟聽得眉頭緊鎖,“這就麻煩了,宮中和國公府都發生此等事情。”
看來慕湖舟的遭遇也和她相近。元韞濃面色凝重,這麼說來,北涼人滲入的比她想象之中還要更深。
慕湖舟說道:“宮中有人勾結北涼,我遭人暗算,不得不逃出來。”
元韞濃嘆息:“宮中和國公府上的內應,必然是一個位高權重,一個極其得我父親看重。”
“能讓北涼人守在密道之外,知道密道存在還有通道出口的,怕不是什麼被姑父看重那麼簡單了。”慕湖舟苦笑。
“只是清都……”元韞濃攥緊了掌心。
慕湖舟安慰道:“清河王機敏過人,必然會隨機應變,安然無恙。”
元韞濃閉上了眼睛,“但願如此。”
她抬眸看向慕湖舟,“當務之急,是聯絡上可信之人。”
慕湖舟沉默片刻,“我有一隻夜梟,可以傳信。”
“表哥若信得過我,便召來夜梟,借我一用。”元韞濃緩緩說道,“我手中有元氏兵符,可以調動家族部曲。傳信給小滿,那隻夜梟做得到嗎?”
“可以。”慕湖舟點頭,“只要有相關之物有那人氣息,又在京城之內,它便能找到,只是不熟悉之人時間需得長些。”
元韞濃鬆了口氣,“那便好,有小滿調動元氏部曲,通知我兄姐,有禁軍和南營軍相助,表哥很快就能回宮主持大局。”
兩人陷入短暫的沉默,只有篝火噼啪作響。
他們都意識到,這或許是禍患,但也是機遇。
慕湖舟有這個理由和藉口,可以順理成章地主持大局,安排群臣。
收買人心,立威揚名的大好時候。
事不宜遲,慕湖舟立即召喚來夜梟,撕下一片衣袂給元韞濃。
沒有筆墨,慕湖舟折了樹枝給元韞濃當成筆,掰開野漿果碾壓出汁水作筆墨。
元韞濃飛速寫下了大致事情經過,令小滿速速至京城外郊野破廟之中來尋她。
元韞濃憂心夜梟會被人射殺,截下虎符,所以並沒有將虎符交由夜梟。
至於密令若是被截下,恐怕就會失去這暫且的安身之所,惹來殺身之禍。
元韞濃提醒慕湖舟準備好時刻跑路,之後便暫且在廟中等候。
荒郊野外,這處破廟也算是一個能夠遮風擋雨的庇護所。
夜深人靜,元韞濃本就精神緊繃,又前不久經歷了那麼多事情,跑了那麼久,如今還病了,很快就昏沉睡了過去。
慕湖舟在旁守著元韞濃,時不時撥動一下篝火的柴木。
若是事發突變,有人追來了,他們不能兩個人都睡過去,總得有一人是清醒的。
慕湖舟發覺元韞濃在睡中並不安穩,眉頭緊鎖。
“表哥……”元韞濃喃喃道。
慕湖舟心中一顫。
“我在這裡,濃濃。”他輕聲說著,握緊了元韞濃的手。
他看著元韞濃安睡的容顏,百感交集。
“表哥!”元韞濃猛地睜開雙眼,似乎是從噩夢中驚醒般。
“怎麼了?”慕湖舟被她驚了一下,安撫地摸了摸她的鬢角,“沒事的,沒有人來。”
元韞濃長舒了一口氣,她夢見前世的場景。
她沒親眼見證慕湖舟的死亡,也不知道慕湖舟到底是怎麼個死法,死時候痛不痛苦。
裴令儀既然登基,靠著一路殺過來,慕湖舟這個東宮儲備自然不會被輕饒。
裴令儀跟她爭執時候,親口告訴的她,惠帝一脈上下,除了慕水妃之外,一個不留。
元韞濃驚怒交加地質問慕湖舟,慕湖舟並未有所苛待他,他又何苦趕盡殺絕?
裴令儀卻冷笑著問她,若換了位置,她難道會放過慕湖舟?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
要怪就怪慕湖舟留著慕南一脈的血,怪慕湖舟險些是儲君。
元韞濃想,這一世至少保下慕湖舟的命。
“沒事了,我知道。”元韞濃看慕湖舟就坐在自己旁邊,“怎麼還不睡?”
慕湖舟動作輕柔地擦去她額頭的冷汗,“我怕你又做噩夢。”
元韞濃露出笑:“有表哥在,我不會再做噩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