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令儀開誠佈公地講起往事:“當年,太后暗邀我父王進宮覲見,我母妃預感到了什麼,同他一起進的宮。”
“果然是鴻門宴,太后以謀反的名義困殺我父王,逼迫我父王喝下毒酒,不然就殺盡裴氏族人,包括我與母妃。”
“我父王竟然還對他們慕南一脈懷有期待,真的喝下了毒酒。我母妃為明其志,一頭撞死。”
到了這裡,他就已經是孤家寡人。
裴令儀說:“偌大的清河王府,只剩我一人。惠帝將我接入宮中,名為照料,實為監視磋磨。”
“我一個人住在那個廢宮裡,身邊只有裴七裴九。”
元韞濃知道他一直過得很艱難。
從前她並不在意,只是此時此刻,她卻突然憐惜起裴令儀來。
裴令儀睫毛微微顫動,“他們都欺辱我,我只能忍耐。沒有吃的,也沒有穿的,我只有靠裴七暗中出宮的時候,帶回來一些吃食和被褥。”
“宮中只有慕湖舟和慕水妃這對兄妹,在看見別人欺負我的時候會出聲制止。”
“後來是阿姊,是阿姊救我於水火。”他說著收攏了手臂,將臉埋在元韞濃的頸窩輕輕蹭了蹭,“我沒有親人了,我只有阿姊。”
他委屈道:“阿姊不能丟下我一個人。”
元韞濃沉默片刻,伸出手摸了摸裴令儀的腦袋,“我不會丟下你一個人的。”
“嗯。”裴令儀用鼻音回應道。
他把腦袋往旁邊一歪,貼著元韞濃的鬢角,目光帶有挑釁地望向對面。
裴令儀勾起唇角,對著站在門口的慕湖舟笑了笑。
被裴令儀抱著的元韞濃背對慕湖舟,沒有覺察到有人到訪,也對裴令儀的舉動一無所知。
慕湖舟呼吸亂了一拍,扶在門邊的手掌收攏。
他握了握拳,還是轉身離去。
元韞濃依然沒有覺察到這些。
裴令儀似是挑釁的笑,還有淬了冰的眼神,都讓慕湖舟格外在意。
一整夜他都輾轉反側,直到送裴令儀和元韞濃走時,他還是有些心神不寧。
甚至於他走神忽略了元韞濃的話。
元蘊英古怪於他的心不在焉,“三皇子,應憐在跟你說話。”
“啊。”慕湖舟回過神,歉意地對元韞濃笑了笑,“抱歉,濃濃,昨夜裡沒睡好走了個神。”
元韞濃擔憂地看向他,“你也別太累了,做事鬆弛有度才好。”
慕湖舟安撫地笑了笑,“放心吧,我心裡有數。倒是你,去了別莊要記得吃藥。”
“這我還能不記得嗎?”元韞濃嗔怪道。
她又正色,鄭重道:“千萬保重。”
“好。”慕湖舟含笑點頭,“你等我處理完這裡的事情,去別莊接你。”
元韞濃點頭,“嗯,我等你。”
裴令儀根本看不下去兩人的暗送秋波,不冷不熱道:“該啟程了。”
元韞濃對慕湖舟和元蘊英道別,上了馬車。
“我送阿姊去別莊,再會了。”裴令儀對慕湖舟皮笑肉不笑道,又對元蘊英點頭示意。
他是半點都不想待在這裡,也不想看見慕湖舟那張臉。
說是去別莊,車馬卻一路向前,目標明確地駛向錦州。
將元韞濃帶到元徹回面前時,裴令儀心情異常愉悅。
“應憐?”元徹回看見元韞濃出現,眼底閃過一絲不可置信,和片刻做夢般的遲疑。
他丟下軍務,大步流星地走來,站到元韞濃面前。
按著元韞濃的肩膀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好幾眼,元徹回還是有些恍惚,“應憐?”
元韞濃覺得元徹回的反應有些奇怪,雖然說驚訝,但是元徹回的態度更像是做夢夢見了她一樣。
但她也沒有多想,露出笑容,“是我啊,阿兄。”
元徹回像是才反應過來,“你來做什麼?簡直胡鬧!錦州有多危險,你知道嗎?”
他隨後就看向了元韞濃身後的裴令儀,“是你帶她來的?裴清都,你腦子沒毛病吧?把她帶到這種地方!”
他怒道:“你不是說是去靖州護送她去往安全之地的嗎?這裡就是你說的安全之地!”
裴令儀還沒說話,元韞濃就忙道:“是我讓清都帶我過來的。”
“你自己要來的?”元徹回的視線落在元韞濃身上。
元韞濃點頭,“我向陛下請旨,允我隨三表哥一塊去靖州賑災。靖州亂了之後,本來清都是要送我去別莊的,是我自己要跟他來的。”
元徹回聽了,看著妹妹那張臉,又說不出氣話。
他依舊遷怒於裴令儀,“她說要來,你就真帶她來了?你瘋了不成?你知道錦州現在什麼情況嗎?叛軍前線,你還帶她來?”
“阿兄,你別怪他。”元韞濃連忙抱過元徹回的手臂,“我跟莊且也算是有舊了,說不定能勸降呢。”
“他既然都敢殺了原本的節度使,召集一堆人馬做叛軍了,還會因你幾句話而降?”元徹回氣道。
他拿手指戳了戳元韞濃額頭,“你到底怎麼想的?”
元韞濃可憐地垂下眼簾,“阿兄——”
“罷了罷了,事已至此。”元徹回頭疼地扶額,“我再派人送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