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起桌上的紫砂茶杯,輕輕抿了一口。
“刀哥,彪哥他……”旁邊的年輕人,阿力,忍不住想開口。
(阿力,外號雙刀阿力,真名叫郭力。是刀哥以前打江山,幹仗的得力戰將。幹仗的時候雙刀用的最襯手,七進七出。當年刀哥跟東城幹仗的時候,阿力面對百人一點不帶慫的。心裡只有有個勁頭,只要我能爬起來,那我就幹你。)
刀哥眼皮都沒抬一下。
“一個健身的,把十幾個混子打得滿地找牙。”
他放下茶杯,動作輕緩。
“你信嗎?”
阿力渾身一震,頭垂得更低了。
“刀哥,您的意思是……”
“我沒什麼意思。”刀哥把玩著手裡的核桃,目光落在窗外的一棵老槐樹上。
“只是很多年了。”
“很久沒有人,敢用那種口氣,提我的名字了。”
他的語氣依然平淡。
可這平淡裡,卻藏著讓整個房間溫度驟降的寒氣。
阿力不敢再說話,他知道,刀哥不是在生氣。
這位在道上封神多年,輕易不再露面的老大哥,是在掂量那份被冒犯的尊嚴,有多重。
“去查查。”
刀哥終於下令。
“那個叫林昊的,什麼來路,跟誰走得近,最近都幹了些什麼。”
“我要知道所有事。”
“一根毛都不能漏。”
阿力重重點頭。
“明白,刀哥。”
他躬身退後,拉開門,又小心翼翼地關上,整個過程沒有發出一絲多餘的聲響。
包廂裡,又只剩下刀哥一個人。
他拿起手機,調出相簿。
照片上,是一個笑得燦爛的年輕女孩,正抱著他的胳膊。旁邊是他已故的好兄弟。
他粗糙的手指在螢幕上輕輕劃過,眼神裡難得地流露出一絲溫情。
“小蘭的眼光,應該不會那麼差才對。”
他手指的動作停了下來。
那張笑臉,和記憶裡另一張臉漸漸重合。
秦風。
他過命的兄弟。
那年東城的地盤爭奪,是刀哥這輩子打過最狠的仗。
血流成河,是真的血流成河。
刀哥記得很清楚。
秦風替他擋了三刀,最後一刀捅穿了肚子,腸子都流了出來。
他就那麼抱著秦風,眼睜睜看著兄弟的血一點點流乾,身體一點點變冷。
秦風臨死前,抓著他的手,眼睛瞪得老大,嘴裡全是血沫子。
“刀哥……我妹……”
“照顧好……我妹……”
就這麼一句話。
刀哥用後半輩子來還。
他把秦蘭當成自己的親妹妹。
這些年,他從刀口舔血的江湖裡抽身,洗白上岸,金盆洗手。
可現在。
一個叫林昊的小子,打了自己的人,指著自己的名號罵。
而這個小子,偏偏可能是秦蘭喜歡的人。
刀哥閉上眼睛,靠在椅背上。
房間裡的沉香味道,此刻聞起來卻有些嗆人。
他欠秦風一條命。
他答應秦風要照顧好秦蘭一輩子。
可他刀哥的尊嚴,在道上立了二十年的規矩,也不能任人踐踏。
這成了一個死結。
一個讓他這個在江湖裡翻雲覆雨半生的人,都感到棘手的死結。
他緩緩睜開眼,眼神裡那點溫情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不見底的平靜。
他拿起桌上的手機,沒有再看那張照片,而是直接按下了關機鍵。
螢幕暗了下去。
整個世界,都清淨了。
但刀哥心裡清楚。
有些事,關掉手機,是躲不過去的。
他重新拿起那對文玩核桃,在掌心緩緩轉動。
咯咯。
咯咯。
聲音比剛才,更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