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寧侯神情訕訕,斟酌言辭:“向少卿有所不知,驚鶴身為長兄以身作則,上孝父母,下悌手足,襟懷皎若明月,性情高潔無私,且不貪名慕利,醉心於醫術。”
“在世時,便屢次三番辭讓世子之位,直言謹澄敏慧仁厚。”
“我請立謹澄為世子,亦是驚鶴生前身後之願。”
“榮國公應當也目睹驚鶴曾親手寫下願為杏林春雨,不作朱門金冊郎。”
說著說著,裝模作樣的抬袖掩面假哭,喉間溢位哽咽,三分愧色七分悵惘,真真有幾分慈父嘴臉。
永寧侯演的起勁,暖閣裡的眾人卻無動於衷。
榮妄無所顧忌,漫不經心地嗤笑一聲:“臭水溝裡的王八上岸,也是裝上了。”
永寧侯老臉一僵,不知該如何應對,只能裝作沒聽到。
“到底是裴侯爺的家務事,有沒有一碗水端平,裴侯爺心知肚明,既然裴侯爺問心無愧,老朽就不討嫌的多嘴,妄議是非了。”
御史大夫蔣行州面無表情說道。
平鋪直敘的語氣裡是隱晦含蓄的質疑和譏諷。
榮妄挑挑眉,搭腔:“坦蕩無愧,那又何必跪著惺惺作態。”
“裴侯爺,快快請起吧,萬不能讓驚鶴看在眼裡,覺得本國公刻意折辱他最敬仰的父親。”
“明知裴侯爺有妻子仍厚顏無恥貼上去的驚鶴繼母也是。”
莊氏氣的恨不得撲過去撕爛榮妄的嘴。
但,也只能是一氣之下氣了一下。
榮老夫人見狀,不疾不徐:“給裴侯爺和裴夫人看茶。”
永寧侯袍袖遮掩下的手一度握緊又鬆開,鬆開又握緊,在眾人的注視下硬著頭皮站起身來,依禮落座於榮老夫人安排的位置。
顫顫巍巍的端起茶盞,正準備抿一口壓壓驚,又聽上首傳來聲音。
“裴夫人,貴府的四姑娘呢?”
“昨兒,你不是特意差人登門懇請老身,允你攜女一道赴茶會嗎?”
“老身應允了,為何卻不見裴四姑娘。”
“莫不是在戲耍老身?”
莊氏心下一凜。
鴻門宴不愧是鴻門宴,未及切入正題,便受到諸多責難。
她很想實話實說,然餘光瞥到皮笑肉不笑又隱隱警告的永寧侯時,話到唇齒又轉了幾個來回,遺憾應付道:“計劃趕不上變化,老夫人慈心垂憐,原是小女三生修得的福分。
“只是眼下小女風寒復發,恐赴茶會衝撞了您。”
“還請老夫人恕罪。”
“唉,她是個沒福氣的。”
她原本謀劃著要讓裴桑枝在榮老夫人跟前現了醜態,只消引得榮老夫人皺一皺眉,傳揚出去,明兒個上京城貴女圈子,便再不會有裴桑枝的立足之地。
屆時,侯爺自然也不會再多看裴桑枝一眼。
然,裴桑枝運氣好的逃了,陷她於言而無信之地。
榮老夫人斂眉,語氣莫名:“侯府之事,老身亦有所耳聞。”
“被搓磨毆打在先,又以德報怨剜肉放血在後,身子骨兒受不住也在情理之中。”
“說實話,老身委實想見見這位名聲在外的裴四姑娘。”
莊氏心裡就像是打翻了一大碗的黃連,苦的她發慌,垂著頭,謙卑恭敬道:“老夫人抬愛,等小女將養好些,我再帶她登門拜謝老夫人。”
“是嗎?”榮妄意味深長。
“昨兒夜裡,小爺在外赴宴飲酒,直喝到三更天方散席。”
“歸家途中,小爺恰巧偶遇一女子正鬼鬼祟祟的朝著城門的方向去。”
“那身量相貌像極了貴府那位瘦瘦巴巴可憐兮兮的四姑娘。”
說到此,榮妄稍頓了頓,眉宇間染上了看戲的笑意:“難不成是小爺看花了眼,還是裴侯爺年輕時不潔身自好,仍有遺珠在外?”
永寧侯頭皮發麻。
上京城這般大,東、西、南各開三個城門,到底是什麼孽緣才能讓榮妄撞了個正著。
如果,是正緣該多好。
永寧侯斂回飄遠的思緒,膽戰心驚的解釋:“國公爺,俗話說,人有同貌人,物有同形物。”
“小女生的平凡普通,天大地大,有相似也不足為奇。”
榮妄嗤笑:“人有相似的確不足為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