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可是要種這截桑枝?”素華遲疑地開口,眼中透著幾分不解,“冬日裡栽種,怕是不好成活。”
裴桑枝輕聲道:“試試吧。”
“夜間覆以秸稈或草苫,白日裡再揭開,受冬陽照射,若還是不行的話,那便紙窗土牆做溫室,亦或者晝夜燃蘊火。”
“總有法子將這截兒桑枝種活。”
她拼盡全力從泥淖中掙脫,掙扎著向上攀爬,不就是為了能活得隨心舒坦些嗎?
反正,敗的是侯府的銀錢。
旁的貴人溫室養嬌花,她溫室種桑樹,大差不差。
素華見裴桑枝心有成算,便沒有再勸:“奴婢去尋鐵鍬。”
這截兒桑枝,最終被裴桑枝種在了她推窗一眼便能望見的地方。
做完這一切,裴桑枝草草的擦拭去手上的汙漬,沒有打理沾塵的衣襟的模樣,徑直往永寧侯所在的書房尋去。
永寧侯見裴桑枝一副灰頭土臉的模樣,胸中怒火中燒,卻又百思不得其解。
他精心教養的兒女們,怎會在這般狼狽的裴桑枝面前一敗塗地?
不比不知道,一比嚇一跳。
難不成,聖賢書中的那句“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不是唬人的假話,而是淬鍊出的至理?
若不然,他實在想不出旁的理由來自欺欺人。
裴桑枝對永寧侯眼中的納悶視而不見,直截了當道:“父親,您想先學疊元寶,還是扎紙人?”
永寧侯抿了抿唇,眉宇間閃過一絲無奈,嘆息一聲,一言難盡道:“你見為父時,好歹也該整理下儀容。這般蓬頭垢面的模樣,與那不修邊幅的市井之徒有何分別?”
裴桑枝皺眉:“父親,您還學不學了?”
“此刻順全公公想必已將父親今日言行悉數呈報御前,若日落前未能親赴驚鶴兄長墓前祭奠,這欺君之罪,父親能擔的下嗎?”
“都到火燒眉毛的時候了,您還揪著這些細枝末節的小事不放,莫非跟莊氏相處日久,被傳染的腦子不好使了?”
永寧侯被噎的說不出話。
若不是顧忌最後那點體面,他真想揪著裴桑枝的衣襟問一問,這些年流落在外是不是把大糞當飯吃了,才能養出這般刁鑽的嘴。
裴桑枝簡單粗暴:“父親,您若在心底暗自編排女兒的不是,這可算不得君子之風。”
永寧侯從鼻腔裡發出一聲冷哼,眼底閃過一絲譏誚,終於開口:“你不是說過,你我父女二人,原也算不得什麼好東西。”
裴桑枝神情複雜,嘆息一聲:“您怎麼還驕傲上了。”
“這又不是什麼多光彩的事情。”
“您還學不學了?”
永寧侯咬牙切齒:“學!”
他算是看透了,他算裴桑枝哪門子父親,分明就是裴桑枝的狗。
裴桑枝一手攥著滿是倒刺的鞭子,一手握著泛著油光的大骨頭,就這樣將他牢牢制住,讓他既不敢豁出性命撕咬,又剋制不住對那根骨頭的垂涎,只能焦躁地在原地打著轉。
他可真賤啊!
永寧侯暗啐了自己一口。
……
成尚書府。
竹樓。
白日裡的竹樓,褪去了夜的幽寂,卻平添了幾分恬淡與清雅。
竹影婆娑間,成老太爺緩緩打著太極拳,一招一式皆透著歲月沉澱的從容,卻始終未將目光投向石凳上的成尚書。
直到最後一式收勢,成老太爺接過僕從遞來的素絹帕子,緩緩拭去額間細密的汗珠,又抿了口清茶,這才沉聲問道:“如何?可有結果了?”
成尚書調動起情緒,端的一派義憤填膺的模樣,正欲開口。
成老太爺眸光淡淡的瞥了一眼:“休要作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