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尚書呼吸驟然凝滯,一股寒意自脊背竄上後頸,那股深入骨髓的恐懼不受控制地翻湧而出,令他喉頭髮緊,再不敢有半分添枝加葉的心思,只得垂首斂目,將侯府之事原原本本道來。
成老太爺眸色陡然一沉,森冷的目光如刀鋒般剜在成尚書臉上。
枯瘦的手指緩緩鬆開,那方素絹帕子便似秋葉般飄落在石桌上,發出“啪”的一聲輕響。
“好大的膽子。”老太爺的聲音像是從冰窖裡撈出來的,每個字都裹著刺骨的寒意,“誰許你擅作主張?”
“當年兩家定下婚約之時,我便已立下規矩:大婚之前,不得蓄養妾室、通房之流;大婚之後,須得年過四十仍無子嗣,方可納妾!”
“怎麼,把我的話當耳旁風了嗎?”
成尚書如坐針氈,額頭上冷汗涔涔:“父親容稟,那裴桑枝牙尖嘴利,性情乖戾,又野性難馴,絕非宗婦之選。”
“若聘其為景翊婦,他日成家怕是會樹敵良多,寸步難行。”
“兒子斗膽請父親三思。”
成老太爺目光如炬,一針見血的厲聲斥道:“倘若當真淪落至此,皆是爾等無能,未能在廟堂之上掙得立足之地,豈能將這沒落之禍歸咎於女子!”
“牙尖嘴利換個說法便是口齒伶俐。”
“性情乖戾換個說法便是特立獨行。”
“野性難馴換個說法便是堅韌銳氣。”
“休要用你心中的成見來定義鄙夷旁人!”
成尚書深吸一口氣,壯著膽子:“父親,如今已是元和二十三年,早非榮後臨朝攝政之時了。”
“女子整日裡拋頭露臉,咄咄逼人,像什麼話。”
老太爺的眼神愈發森冷,恰似屋簷下懸著的冰稜子,寒芒刺骨,直教人脊背發涼。
“然後呢?”
“陛下尚且未推翻元初帝新政,你又有什麼資格大放厥詞。”
“管中窺豹,可見一斑。你這般作派,倒把成景翊的為人、性情暴露無遺。”
“你和成景翊瞧不上裴桑枝,我現在反倒要懷疑,他能不能配的上裴桑枝。”
成尚書心下不服氣。
他的兒子風姿俊逸,翩翩君子,年紀輕輕已有舉人功名,假以三年砥礪之功必能蟾宮折桂,步入仕途。
有他鋪路,何愁不能青雲直上。
成尚書的不服氣,清清楚楚映在成老太爺眼中。
“罷了,你既如此嫌惡,喚景淮前來。”
“下去吧。”
成老太爺不欲再多言,揮了揮袖子,漠然道。
成尚書悚然:“父親,您……”
“您這是要棄景翊嗎?”
不,何止是捨棄了景翊一人,分明是將他這一脈徹底摒棄,甚至連景翊的胞弟都未再納入考量。
景淮,是他庶弟的獨子。
他的庶弟被外放留縣做了知縣,與他是雲泥之別。
知縣的獨子,哪裡配得上永寧侯府的千金。
父親定會多方周旋,在吏部銓選之際為庶弟謀得留京之職,使其仕途平步青雲。
這塊餅,不過掌心大小。
分與庶弟之後,又能剩下幾何!
成尚書心底的恨意如野草般瘋長,難以遏制!
為何,他的父親如此地不近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