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景淮心頭猛地一顫,指尖不自覺地收緊,喉間溢位一聲幾不可聞的低喃:“父親他不會騙我的。”
但,他確實沒有親眼見到婚書。
且,他託心腹之人送去一封封書信,如同石沉大海,卻連半紙迴音都未能盼到。
親信說,她一切安好,他雖有些空落落的,但也未曾多想。
他深知,她那對市儈的父母貪婪成性,自私偏心得厲害,待她極為刻薄。因而,即便在遊學途中清貧自持,他也會每月託人將自己節衣縮食攢下的銀兩捎回去。只盼著那對見錢眼開的爹孃,能看在白花花銀子的份上,讓她少受些磋磨。
捎銀錢的人也說,她已經不在外做工了。
細細算來,他已經有很久很久沒有她的音訊了。
越想,成景淮的臉白的越厲害。
那些深藏他心底的隱憂,那些被他刻意忽略的細節,此刻卻如暗夜漲潮般洶湧而至,一浪高過一浪地漫過心防,壓得他胸腔生疼,難以喘息。
成老太爺見此情形,心中頓時瞭然。
或許,他猜中了真相。
“景淮,你在外遊學已有兩載,若是當初沒有敲定婚約,那女子怕是已經另許良緣。”
成老太爺垂眼審視著成景淮,在心中默默盤算著勝算。
景淮的相貌雖不及榮妄那般妖冶濃豔,卻自有一番清雅秀逸的風姿。
牡丹和竹子,各入各眼。
家境權勢也抵不過榮妄,但他可以讓景淮立誓終身不納妾、不收通房。
景淮也不是完全沒有勝算。
成景淮不知成老太爺心中的算盤珠子已經撥得噼啪作響,只是慘白著臉,強撐著最後一絲倔強:“不會的,她尚未及笄。”
成老太爺輕笑,似是在嘲弄成景淮的天真。
“你且先回去吧。”
“倘若果真天意難違,有緣無份,便依老夫為你鋪就的青雲之路而行罷。”
話音落地,成老太爺不再言語,再度提筆蘸墨,將那未完的《紅豆曲》一筆一劃地繼續寫下去。
成景淮步履倉皇,形色狼狽,未敢在府中稍作停留,徑直從馬廄牽了一匹馬,揚鞭向著留縣疾馳而去。
自始至終,他都不知成老太爺口中的那位永寧侯府嫡小姐的閨名。
……
永寧侯府。
李尚儀手握著戒尺,似是完全不講情面般嚴厲道:“行莫回頭,語莫掀唇。”
“雙手輕握,右手在上、左手在下,疊放於腰間,目視下方,不可直視對方,以示謙遜。”
“啪”的一聲,戒尺落在裴桑枝的後背。
“行禮貴在自然,當從容不迫,如行雲流水般舒展自如,這般僵硬拘謹,是要做甚!”
“你是上京城的貴女,不是墳塋裡爬出的千年老屍。”
“來,跟著老身學。”
“輕柔,舒緩。”
“世人皆先敬羅衣後敬人,規矩禮儀亦是如此。你若做得不妥,旁人便會明裡暗裡譏諷你是鄉野村婦,哪怕飛上枝頭,在旁人眼中終究是難登大雅的蓬門雀。”
“不管你心裡作何想,認同與否,都不重要。”
裴桑枝沒有懈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