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廂。
冷靜下來的永寧侯,後知後覺地回過味來,頓時咬牙切齒。
好得很,裴桑枝是不是又將他當刀使了!
憤恨之餘,又有些欣慰和惋惜。
欣慰裴桑枝能攪亂這一池子的水,能將所有人耍得團團轉。
惋惜裴桑枝終究不是男兒身,空負了這一身的才智計謀。
倘若裴桑枝是男兒身,永寧侯府何愁不能躋身上京城頂級權貴之列,他未必不能人到中年,父憑子貴!
越想,越心潮澎湃。
越心潮澎湃,越難忽視心底的空落落。
果然,貨比貨得扔,人比人得死。
“來人。”永寧侯朗聲喚道。
“侯爺。”
永寧侯道:“取一套藏書閣的鑰匙,給五姑娘送去。閣中所有藏書,無論是經史子集、珍本古籍,還是孤本善本,都準她隨意翻閱謄抄。”
“另外,即刻差遣伶俐的下人,將霓裳閣、奇珍閣的掌櫃請來府上,務必要把上京城裡最時新、最貴重的首飾衣料都呈與五姑娘過目挑選。”
或許,開開眼界,沉浸於富貴迷人眼,就能聽他的勸,不要在榮妄這一棵空有皮囊,只會依附家族蔭庇的歪脖子樹上吊死。
主要是,嘴巴還跟淬了毒似的。
既然,桑枝連榮老夫人都能籠絡得住,假以時日,還怕攀不上這天下至尊至貴之人麼?
說不定,他還能做做國公爺。
永寧侯的眼底暗潮翻湧,野心騰騰。
親信聞言微微一怔,眼中閃過一絲疑慮,卻也不敢多問,當即躬身應道:“屬下明白。”
說罷便恭敬地倒退數步,方才轉身離去。
永寧侯心血來潮的舉動,恍如一塊千斤巨石猛然墜入湍急的漩渦,在侯府這潭深水中激起層層疊疊的波瀾。
……
聽梧院。
裴桑枝低垂眼睫,目光落在黃花梨木匣中那串古銅光鑰匙上,而後又略抬眼眸,透過半開的雕花窗牖望去,庭院裡女掌櫃正垂首而立,身後各色綾羅綢緞、珠翠釵環在冷白的日光下流光溢彩,晃得人幾乎睜不開眼。
心下疑雲驟起。
永寧侯又發什麼瘋?
原以為永寧侯回過神來,定會召她前去訓斥一番,好藉機擺足那副高高在上的父親威嚴。
不曾想……
這也太反常了。
莫名有種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的感覺。
但藏書閣那串古銅鑰匙,的的確確令她心尖發顫。
讀書啊。
讀很多很多的書。
那些字句終將在她血脈裡生根,化作長夜不熄的星火。
“煩請代我謝過父親厚愛,容我稍作整理,隨後前往當面拜謝。”
……
琅玕院。
裴明珠輕撫著掌印未消的臉,雙眸噴火,貝齒緊咬得咯咯作響,嫉妒如毒蛇般啃噬著她,心中的危機感更是在瘋狂滋長。
偌大的永寧侯府,可還有她的容身之處!
疼她愛她的母親被禁足,自私重利的父親眼裡只有裴桑枝,兄長們也因她之故,或遭叱罵,或受責罰,個個臉上、身上都掛著觸目驚心的傷痕。
可,裴桑枝呢?
絕不能再任由裴桑枝繼續風光下去了。
否則,即便她僥倖嫁入成尚書府,也不過是形單影隻、無人問津的可憐人,既無依仗,更無體面。
裴明珠看著逐漸西斜的日頭,眼神愈發狠辣。
她絕不相信,若裴桑枝失了清白之身,父親還能這般器重縱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