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頓家法,裴臨允是逃不了,避不過的。
永寧侯再有慈父之心,也抵不過對榮華富貴的渴求,對權勢人言的畏懼。
“你滿意了?”永寧侯世子裴謹澄目光審視,打量著裴桑枝,冷聲道。
裴桑枝無聲勾唇。
相較於裴臨允那個行事衝動,蠢而不自知的炮仗,裴謹澄才是真正的毒蛇,時時刻刻蟄伏在暗處,吐著蛇信子,悄無聲息間替裴明珠善後收尾。
做盡了惡事,手上沾滿了鮮血,偏生還擺著副一碗水端平的公平姿態。
長兄?
兇禽惡獸罷了。
在抬頭的一剎那,裴桑枝隱去嘴角的弧度,蹙著眉,淚珠將墜未墜,疑惑道:“大哥,我做錯了什麼?”
“上京城人人都說裴家大郎乃天縱之才,懷瑾握瑜,明辨秋毫,那大哥能否解我之惑,我到底做錯了什麼?”
“大哥教我,要怎樣做,才是對的。”
“我是大哥的親妹妹,一母同胞的親妹妹,我不求大哥憐惜我十四載的磨難,也不求大哥能像待明珠一樣待我,只求大哥能放下心中的成見和芥蒂,心平氣和的看我。”
“我是羨慕明珠,但我更想有個家。”
“有時候,我也會自欺欺人的想著,若是時光倒流,大哥有機會親眼目睹我的遭遇,是不是會心疼我一二,是不是能早些救我出苦海。”
“還是……”
“還是會慶幸,幸虧明珠的親生爹孃貪婪惡毒,一念之間,將我與明珠調換,明珠不用受那些我受過的苦。”
“大哥,你教教我,救救我好不好。”
對待裴臨允的法子,不適用於裴謹澄。
上輩子,她聽說過榮皇后的一句至理名言,一隻猴有一隻猴的拴法兒。
她深以為然。
勢不如人之際,面對聰明又掌權的人,那就把自己的心剖出來,說出口的每一句話假話都必須得先騙過自己。
不激怒。
也不能一味的卑微可憐。
廊外漫進的半寸天光映照著她淚光閃爍的眸子。
光影掃過裴桑枝面頰上顯眼的掌痕,一旁案頭博山爐青煙飄忽,一如裴謹澄不上不下的心。
裴謹澄驀地沉默下來,眸底的審視悄然淡去。
須臾,長嘆一聲,不輕不重道:“枝枝,都過去了。”
“過不去。”裴桑枝緊咬下唇,血珠滾落:“那些度日如年的過往,是橫亙在我身體裡的被打磨的分外鋒利的碎石劍刃,狠狠紮在我的血肉,取不出來,日日夜夜都疼得厲害。”
“就像這些疤,再好的藥膏,也消不去了。”
過不去的。
裴明珠生身父母對她的折磨,過不去。
上輩子承受的不公和虐待,也過不去。
她不認命。
不認侯府眾人輕飄飄吐出的那句“這都是命。”
她送侯府眾人下地獄時,也能雲淡風輕的說一句,這也是命!
不就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嗎?
裴謹澄難得語塞,眼神似有些動容。
分不清是唏噓,還是不忍,亦或者是不贊同。
“枝枝,過去再難,也是過去。”
“早在月餘前,你就是永寧侯府的四姑娘了。”
“爹孃和兄長們也不是不疼你,也不是不願接納你。只是,這些年,明珠長在身邊,習慣成自然,一時間難以轉變心態和認知。”
“尤其是你三哥,他和明珠最一向親近,才會一再失態。”
“枝枝,再過些時日,都會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