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廝雙手攏在袖中,凍得不住倒抽涼氣,卻仍挺直腰桿道:“便是王侯家的公子,也斷沒有既不提前遞拜帖,又無主家邀帖,就這般貿然登門,張口便要見我們五姑娘的道理。”
一語畢,少頓了頓,眼中透著幾分警惕,跺了跺腳,呵出的白氣在寒風中消散,聲音卻愈發堅定:“五姑娘如今尚在閨中待字,你這般唐突孟浪的行事,恐怕於禮不合。”
“成公子,請回吧。”
他的肉湯啊……
等等他。
成景淮身形未動,再次鄭重拱手,語氣堅定道:“勞煩通傳一聲。”
“貴府五姑娘在認祖歸宗前,曾與在下同歷生死,乃是實打實的患難之交。前些時日,我還與她在侯府門外敘舊寒暄,此事府中下人皆可作證。”
“所以,煩請往二門處傳話,讓僕婦通稟五姑娘。我確信,五姑娘定會相見。”
小廝驚疑不定,上下打量了成景淮幾眼。
說實話,他確實知曉那日五姑娘曾與奉老太爺之命登門的成小公子有過交談,卻也僅隱約聽聞當時氣氛不甚融洽,至於具體談話內容,卻是半點也不得而知。
這府裡上上下下的僕役,恐怕唯有侯爺身邊的心腹和五姑娘貼身的侍婢才知曉其中內情。
然而,眼見成府公子言之鑿鑿,神色篤定,小廝心下不免多信了三分。躊躇片刻,終是鬆口道:“小的可以去通傳一聲,只是五姑娘肯不肯見您,可就說不準了。”
“不過,”小廝忽又正色,壓低聲音道,“成公子須得謹言慎行,切莫再提什麼五姑娘流落在外時的舊事,更休要說什麼同生共死的渾話。”
“你百無禁忌,我們五姑娘可還要名聲呢。”
自五姑娘執掌中饋以來,不僅賞罰分明,更令闔府下人的衣食用度都較從前改善了許多。
單說那每日膳食,再不是從前冷硬的殘羹剩飯,而是熱騰騰的新鮮飯食;冬日裡發的棉襖,也由單薄的舊絮換成了厚實的新棉。
偶爾,五姑娘還會特意吩咐大廚房添些葷腥,給下人們打打牙祭。
五姑娘待下如此仁厚,又處事公允,下人們自然都記在心裡。他們只是出身微賤,囊中羞澀,又不是品行低劣,狼心狗肺之輩。
成景淮眉心微蹙,眼底閃過一絲詫異。
桑枝初掌中饋,竟在短短時日內便贏得侯府下人的擁戴。
他指尖摩挲指腹,轉念間又釋然,以桑枝素日溫良寬厚的性子,得人心原也尋常。
只是......
這般仁善的桑枝,為何偏偏對母親與手足兄妹,狠絕至斯,趕盡殺絕呢。
或許,是鑽進了死衚衕吧。
“方才言語失當,是我思慮不周,日後必當謹言慎行。”
“勞煩前去通報吧。”
小廝又仔細打量了成景淮幾眼,仍不放心地叮囑道:“你且在此等候,切莫擅闖入內。”
成景淮聽罷,胸中鬱結著一股無名火。
他好歹是一個飽讀聖賢書的讀書人,又不是那等不知禮數的粗鄙之人。
這般防賊似的戒備,未免太過折辱人了。
可偏偏,有氣卻不能撒!
只好從牙縫裡硬擠出一句話:“放心,我會守禮的。”
小廝低垂著頭,嘴角幾不可察地撇了撇。
守禮?
若當真守禮,又怎會對著他一個下人,就這般輕率地將與五姑娘的陳年舊事隨口道來。
也不嫌臊的慌。
“等著。”小廝聲音冷了幾分。
景淮聞言,胸中怒火更熾,氣得指尖都在發顫。
都說宰相門前七品官,今日方知此言不虛。
想他在留縣時,何曾受過這等窩囊氣?
別說是門房小廝了,就是那些鄉紳富戶見了他,哪個不是笑臉相迎,恭敬有加?
以前,他覺得權勢不重要,能入仕做個為民請命的小官,看顧百姓的衣食住行,便是人生至樂,問心無愧。
可眼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