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你選擇留在京城,還是返回留縣,老夫都尊重你的決定,不再多加干涉。”
“若決意留在京城,老夫自當為你打點一切,送你入最好的書院繼續求學;若是選擇返回留縣,也可隨從前的夫子們遊歷四方,增長見聞。”
成景淮雙膝重重砸在地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聲音裡帶著幾分哽咽:“祖父明鑑,孫兒對桑枝一片真心,日月可鑑。奈何桑枝她心如寒霜,不肯稍假辭色,絲毫不念往日情分,永寧侯大人更是對孫兒百般挑剔。孫兒斗膽,求祖父出面說和......”
說著他深深叩首,額頭抵著冰冷的地磚,聲音愈發懇切:“不求其他,至少......至少為孫兒爭個與榮國公公平相爭的機會。”
“孫兒並非不願去見桑枝姑娘,實是不敢啊。”
“桑枝不近人情的態度,讓孫兒望而卻步。不見她,至少不必聽那些如冰錐刺心的話語,還能自欺欺人地想著,桑枝不過是氣未消,才會對孫兒惡言相向。或許,她心底深處,終究還是記掛著孫兒的。”
“再者,孫兒對春姨娘多加照拂,實因擔憂桑枝性情剛烈易折。近來永寧侯府變故頻仍,若處置不當,恐落人口實,招致物議紛紜。”
“祖父,孫兒想娶桑枝之心,從未有片刻的遊離。”
“若能得償所願,孫兒願一生不納二色。”
老太爺怒拍案几,鬚髮皆張:“愚不可及!”
“人這一生,說短也短,不過彈指一揮間,數十寒暑而已。”
“可說長卻也是漫長得令人心驚,足足三萬多個日日夜夜啊!”
“在這漫長的一生裡,在這茫茫人海中,能尋得一個靈魂相契之人,那才是上天賜予最珍貴的禮物。”
“而你,根本不懂裴桑枝!”
“至於情愛之事……”成老太爺冷笑一聲,袍袖一甩,“從你方才那番言辭裡,從你今日的舉止看,老夫既辨不出真心幾何,也看不出假意幾分。究竟是得不到的怨念作祟,還是銘心刻骨的摯愛,恐怕連你自己都說不清楚吧。”
“所以,裴桑枝又為何要退而求其次選你?”
他是有執念。
但他,更拿得起,放得下。
“你且去吧。往後若無老夫傳喚,莫要再踏入這竹樓半步。”
他已經懸崖勒馬了,清玉不會怪他的。
對嗎?
竹樓外。
驀然間,成景淮只覺有冰涼之物無聲無息觸上他僵硬的面頰。抬眼望去,是細碎的雪粒,稀疏而試探地從裹屍布般雲層深處飄落下來。
一片,一片落在他身上。
真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心寒又逢風雪天。
成景淮的目光久久凝滯在不遠處那棵早已落光了葉子,只剩下幾根禿枝的老槐樹。
這景象與他記憶深處某個畫面重疊在一起。
那個被拐子囚禁的破敗院落裡,也立著這樣一棵枯死的老槐樹。粗糙的樹皮磨得他手腕生疼,卻也將他與桑枝的命運緊緊繫在了一起。
他們曾在那棵樹下依偎取暖,他用自己的身軀為桑枝擋住刺骨的寒風。而桑枝,那個瘦小的身影,也曾為他拼上性命與柺子周旋。
那些記憶鮮活如昨日,每一個細節都清晰得彷彿能觸碰到桑枝顫抖的指尖,聽見她冷靜堅定的聲音。
成景淮眨了眨發澀的眼睛。那些以命相護的歲月,怎麼就成了她急於割捨的過往?
可為何,只有他還在這些回憶裡徘徊?
為何,桑枝卻不再懷念了呢。
桑枝能對素未謀面的他捨身相救,想必定是個心地柔軟之人。那些傷人的話語,絕非出自她的本心。
他這就去求桑枝。
若桑枝不見他,他就一直站在風雪裡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