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虛心中還隱隱有個念頭,自己去勸,搞不好能起到反效果;她們不去,反而謝天謝地。
他到寧、陳二人面前,跟她們說了這事,沒想到兩人並沒有如他所想般乾脆拒絕,而是對視一眼,沉默片刻,似乎在無聲交流。
最終,寧春宴抬眼,問他:“你那‘妹妹’去不去?”
她用手指給話裡的“妹妹”打了個引號。
王子虛老實回答:“你說安幼南?安幼南會去。”
“你也去?”
“嗯……”
“行,那我們也去。”寧春宴說。
王子虛愣住了,道:“啊?你們……其實不去也沒關係的……”
“我要去。”寧春宴語氣斬釘截鐵。
王子虛暈了。看來寧小姐的氣還沒消。他只求兩人到了山莊,當著文協眾人的面,不要鬧得太難看。
不遠處,安幼南似乎看穿了這邊的對話,捂嘴如賊喜鵲一般竊笑。
……
眾人乘車來到清風山莊。
山莊坐落在城郊一片山路的緩坡上,由於是剛剛營建,院內尚空曠,視線可越過冬日凋枯的草地,直達掛著“清風山莊”匾額的主樓。
主樓是三層高的酒店,白牆黛瓦,飛簷翹角,典型徽派建築風格。樓前一片開闊的停車場,無聲地彰顯著主人的雄心和財力,只是今日包場,車位空了大半。
王子虛跟隨眾人魚貫進入主樓。酒店大堂挑高數米,頂燈光線柔和,地板由深色木地板鋪就,前臺後佈置了一方頗有禪意的枯山水庭院,白沙如雪,青石嶙峋,苔蘚點綴其間,氣氛靜謐空幽。
他心道,沈清風這人人品如何姑且不論,至少在視覺上的審美,還是挺不錯的。
這裡將文人的雅趣與豪奢上流感巧妙地結合在一起。文化人來到這裡會感覺自己有錢;有錢人來到這裡會覺得受到文化薰陶。也難怪他生意做得好。
林峰要了王子虛的身份證,去前臺辦入住,王子虛坐在正廳門口的沙發上等他。
剛坐下,耳旁響起“咳咳”的清嗓子聲,他扭過頭去,寧春宴和陳青蘿就一前一後在他身旁坐下。
王子虛頓感不妙。
寧春宴脫下了長款羽絨服,露出裡面一件杏色的緊身高領羊絨衫,恰到好處地勾勒出窈窕的曲線。
這位小姐趾高氣揚地雙臂環抱,一條修長的腿優雅地迭在另一條上,腳尖微微勾起,活像個美貌有餘、威懾力不足的審訊官,聲音清脆,張口就是:
“交代罷!”
王子虛裝傻:“交代什麼?”
“你什麼做錯了,就交代什麼。”
“要是我覺得沒做錯什麼呢?”
“那就是三觀崩塌、道德敗壞,罪加一等!”寧春宴挑眉。
王子虛艱難地嚥了口唾沫:“過年你給我發簡訊,我不該只回你一行字的。”
“避重就輕,罪再加一等。”寧春宴從鼻子裡“哼”出一聲,“我還以為你天生情商欠費呢,原來你心裡門兒清啊!”
“剛才你跟安幼南吵架,我不該一言不發、袖手旁觀、置身事外……”王子虛繼續認罪。
“這筆賬我跟你記著呢,但眼下不是重點,”寧春宴瞪著他,“我要你交代的是,性質最——惡劣的事。”
王子虛下意識地偷瞄了一眼身旁的陳青蘿。陳青蘿察覺到他的視線,迅速垂下眼簾,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
他深吸一口氣,終於下定決心,不再隱瞞:
“那天在你車上,我跟你促膝長談,其實並沒有說出全部實情。我……還有事瞞著你。”
寧春宴還沒說話,一直沉默的陳青蘿先發問了:“你哪天跟她促膝長談了?”
寧春宴說:“青蘿你先別打岔。王子虛,你順著‘瞞著我’這個情況往下說。”
王子虛正要開口,身側沙發猛地一陷,安幼南不知從哪裡鑽了出來,一屁股緊挨著他坐下,眨著無辜的大眼睛:
“喲,開審啦?三堂會審?”
寧春宴一臉不悅:“安小姐,我們正在進行很嚴肅的對話,請你不要不合時宜地加入進來。”
“說起不合時宜,現在可是普天同慶的春節哎,寧姐姐你在這兒像審犯人一樣盤問他,恐怕才更不合時宜吧?”
寧春宴咬著牙道:“你到底想怎樣?”
“我不想怎樣,我只想坐在這裡,安安靜靜地旁聽。”
“你最好是。”寧春宴冷笑一聲,正打算繼續向王子虛問話,門口忽然進來呼呼啦啦一大幫子人。
如果說王子虛他們是文協的先頭小分隊,此刻湧入的便是浩浩蕩蕩的主力軍。文協全體工作人員,連同有頭有臉的作家們,一股腦兒湧了進來。原本空曠安靜的山莊瞬間人聲鼎沸,熱鬧非凡。
不少作家遠遠就注意到了沙發區這個顏值格外亮眼的小角落,再加上寧春宴和陳青蘿在圈內的極高知名度,立刻湧過來一大群人熱情地打招呼、寒暄。
寧春宴的小小審訊,不得不臨時中斷。
在一陣令人面部肌肉僵硬的客套寒暄過後,大部分人終於散去,仍有一個人打著學習的名義留了下來。
這個男人三十歲上下,微胖,臉上帶些青春痘殘留的小坑,此時滿臉洋溢著笑容,他熱切的目光在眾人臉上逡巡。
“真的好久沒有見到各位老師了,好懷念啊,感覺又回到了那一天。”男人感慨著,隨即熱絡地將臉轉向王子虛,“王子虛,你有沒有跟我一樣的心情?”
王子虛一臉茫然,嘴巴微張,看著眼前這張熱情洋溢卻無比陌生的臉,大腦飛速運轉卻一片空白,死活想不起對方的名字。
那男人見他沒反應,又環顧了一下四周,問道:“對了,刁怡雯和林洛呢?怎麼沒見著?你知道他們最近在忙什麼嗎?”
王子虛終於忍不住,帶著十二分的歉意,小心翼翼地開口:
“抱歉,實在不好意思……我、我一時想不起您的名字了,請問您是……”
男人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受傷地大聲道:“我是崔賢啊!崔賢!你不記得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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