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零三章【聖人作揖】
不是“普通”的通靈仙獸?
陳言看著顧金甲。
這位舅舅,你要不要聽聽自己說的什麼話。
通靈仙獸,能和“普通”這兩個字掛上鉤了?顧金甲壓低了聲音:“我雖然知道的不多,但我可以斷定,白獸的來歷,決計不凡!”
陳言不吭聲,就看著顧金甲,等他說下去。
“多年前,雪崖關和兇畜族曾有一場大戰,那場大戰,戰勢激烈。戰後,仙台請了一位尊者聖人前來巡視。
那位尊者與我顧家有舊,於是我作為顧家嫡長子,又是在雪崖關的地頭蛇,自然是在尊者聖人身邊作陪伺候的。
一夜,尊者為了修復戰爭中損壞的護關法陣,釋放無上法力。
當晚野外雪原之中,就傳來了白獸的夜嚎,那聲音動靜,彷彿是感應到了尊者聖人的法力,才發出了那樣的動靜來呼應。
我當時就陪在尊者的身邊,尊者問我那是什麼動靜——當時白獸已經在雪崖關外待了許多年,在諸多軍兵散修之中都大有名氣,我就把白獸的事情,與尊者稟告了一番,然後……”
說到這裡,顧金甲的臉色表情就變得十分古怪起來。
“然後什麼?”陳言問道。
“那位尊者沉默了許久,似乎在思索什麼,後來尊者大人看著關外傳來白獸呼嚎的方向,居然正了正衣冠,認認真真的朝著那個方向,作了三個揖!”
陳言的表情也精彩了起來。
讓聖人行禮?“那……那位尊者有沒有說,關於白獸的來歷?”陳言趕緊問道:“能讓尊者聖人行禮,那位尊者,多半是知道什麼的!對了!而且你和聖人說了白獸在雪崖關的傳說後,尊者還思索了一會兒!肯定是在回想什麼吧!”
“別問了,聖人沒和我說。”顧金甲搖頭道:“你講的這些,我當時就都猜想到了。
但,尊者聖人是什麼身份!我是什麼身份?不入尊者,皆為螻蟻!
別看我顧家是世家豪門,家族祖先也有尊者聖人——但一入尊位,那便是聖人行列,言出法隨,合命天道!
只有聖人吩咐的份兒,哪有向聖人問話的份兒?
聖人不說的事情,誰敢去多嘴問?反正我是不敢的。”
陳言看著顧金甲,搖頭道:“這話別人說我信,你顧金甲說我可不信!你顧金甲膽大包天的人,在聖人身邊,也不會變成不敢吭聲的弱雞。”
顧金甲一呆,訕訕一笑,低聲道:“好吧……瞞不過你,我確實當時就問了。”
“答案呢?”陳言立刻激動起來。
“答案是,聖人拍了我一巴掌,說了我一句‘多嘴’。”顧金甲嘆了口氣:“就因為聖人評了我‘多嘴’兩個字,家族之中的長輩知道了,就判我一個行事輕佻,冒犯聖駕,身為嫡長子,如此品性難堪大用……
就給我扔進了顧家禁地裡,關我三個月,說是要磨礪我的性子。”
陳言思索了一下:“所以,大白肯定有些不凡的來歷,能讓一位尊者聖人都為它行禮……”
顧金甲搖頭:“我知道的就是這麼多,更多的,恐怕涉及到聖人的層面,那就不是咱們如今這個境界的修士可以窺探的了。”
說著,他目光轉動,緩緩道:“所以我才覺得,你把它帶進雪崖關,恐怕不是什麼好事。”
陳言不說話了。
“不講別的,我聽聞,洛商那個傢伙,就為了白獸,跑來咱們兄弟會找過你吧?”顧金甲冷笑道:“那個傢伙心思偏激,執念過重,而且行事不擇手段,他曾經多次在野外覬覦白獸,還曾經想辦法誘捕,只不過失敗了。
後來我讓人請鎮將府的人出面警告了他,他才有所收斂,不敢再打白獸的主意。”
陳言看著顧金甲:“他打白獸的主意,你幹嘛讓人去警告他?”
“他那人,我自然不想讓他落好。”顧金甲冷冷道。
“因為……當年吃裡爬外,出賣兄弟的事情?”陳言也有些好奇起來。
主要是……
顧金甲可不是什麼普通的散修。
他是堂堂正正的域界巨頭顧家的嫡長子!以他的身份,當初建立兄弟會後,身為兄弟會大哥,而洛商出賣兄弟,吃裡爬外的行為,顧金甲當年卻為何沒有出手斃了他?雖然光頭三十九哥說,是因為洛商加入了奔雷騎,有了官方身份,就不好誅殺,否則會判做叛逆。
可,陳言又不是什麼天真的小白。
不管是在自己的世界,還是域界。所謂的規矩,不過就是約束大多數普通人的法則,而對於真正的站在雲端上的那個階層,受到規矩的約束,則少之又少。
陳言就不信,堂堂的域界巨頭顧家的嫡長子,家族還有聖人尊者在位!這樣身份的顧金甲,出手格殺一個小小的奔雷騎的軍官(當年事發後,洛商剛加入奔雷騎,還不是如今的百騎將),還真的會被判刑不成?
陳言既然這麼想,也不隱瞞自己的疑惑,就坦然說了出來。
顧金甲聽了,沉默片刻,緩緩道:“因為,洛商找我認罪,並且下跪立下了天道誓言。”
陳言眼神一凝。
“當年那件事情,從戰況來說,確實如現在大家所知道的。洛商帶領的那十八名兄弟,拼死作戰,頂在伏擊圈中充當誘餌,才能吸引更多的兇畜族,最後才能取得最大的戰果。
可吸引兇畜族,就需要拖延時間,時間拖延的越久,十八個兄弟,就會死傷慘重——時間,是用血換來的!從情況來說,當時確實如此。而洛商的罪孽在於,他沒有把真實的情況和計劃告訴當時的十八個兄弟,而是騙他們留下來當誘餌。
兄弟們不是雪崖關的鎮軍,大家是散修,散修沒義務作戰,沒義務去執行這種任務,更沒義務要去送命!他們不拿仙台的軍資,不拿鎮將府的俸祿,不吃軍糧,不受好處——他們沒義務去死!”
顧金甲說到這裡,咬牙切齒,狠狠道:“你知道,這件事情最讓我噁心的地方在哪裡麼?”
“洛商騙了大家?騙大家留下當誘餌送死?”
“不!不只是欺騙!”顧金甲冷冷道:“但凡被我拉進兄弟會的人,到你王初一為止,一共一百三十五人,我可以拍著胸脯說,個個都是講義氣的好漢子——我唯獨看走眼的一個人,就是洛商!當時的情況,若是洛商對那十八個兄弟坦言相告的話,那十八個兄弟都是響噹噹的好漢子,一定會同意留下,執行這個九死一生的任務!
而事實也是如此,根據最後活著回來的四個兄弟的講述,戰況到了最後,大家已經發現了真相後,已經陷入絕境。可那個時候,活著的兄弟,沒有一個人當了逃兵,沒有一個人臨陣退縮,都是廝殺到了最後一刻!我最噁心的地方在於,他洛商欺騙了大家,沒有告訴大家真相——結果就好像,顯得這件事情,就他洛商特孃的最有大局觀,我兄弟會的兄弟,都是自私自利,如果告知真相,我兄弟會的人一定會退縮一樣……
那十幾個兄弟,死在了戰場上,卻要揹負著一種【若不是洛商隱瞞了真相,他們也許肯定就會跑掉】這種讓人噁心的猜測!
這才是我最噁心的地方。”
陳言目光森然:“你當時為何不殺了他?”
顧金甲目光復雜:“我……當時知道事情後,曾經一人一劍衝進了奔雷騎的軍營裡,將洛商從營中抓了出來。”
這位顧家嫡長子的眼神閃動,低聲道:“當時他跪在我面前向我承認了一切,絲毫都沒有隱瞞,也告訴他,他當時的做法,只是因為他判斷,只有這麼做,才能換取最大的戰果。
我當時怒極,想一劍殺了他,然後,他求了我一件事情。”
“求你……什麼事?”陳言皺眉。
“你知道洛商這人的來歷麼?”顧金甲忽然搖搖頭,看向陳言。
陳言搖頭。
顧金甲緩緩道:“他本是一介散修,他有一個年長他許多的兄長,從小就是他兄長將他養大,教他修行練功。他那個兄長,自然也是散修,無門無派,後來在雪崖關出關去狩獵兇畜族,最後死在了關外。
他兄長死後,洛商就來到了雪崖關,也成了一介散修,他這人,不貪財,不好酒,不喜歡女色,生活過的如同苦修士一樣,唯一的願望,就是殺兇畜族。
只要能殺兇畜族,讓他做什麼他都願意——這人的腦子,已經被仇恨的執念徹底佔滿了。
當時他跪在我面前求我,說他在兄長死後,就發下誓言,此生一定要斬下一千顆兇畜族的腦袋。
於是他和我說,那一戰欺騙兄弟當誘餌,死了十多個兄弟的罪過,他人。
只是可否容他再多活十年——他只求十年。
十年時間內,只要他砍夠一千個兇畜族的腦袋,他邊立刻回兄弟會,自裁在兄弟的靈位之前。
若是十年時間,他沒砍夠一千顆腦袋,但十年一到,他也會回到兄弟會自裁。
他當著我的面,立下了天道誓言。”
說著,顧金甲苦笑道:“我當時也是腦子混亂。一時間不知道如何是好。
這人,腦子被報仇的執念給塞壞了,變成了一個未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
陳言不說話了。
顧金甲也是沉默了好久,低聲道:“那天,我也不知道是怎麼了,劍都已經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卻終於還是沒刺下去。
我腦子裡亂哄哄的,最後就答應了他,許他十年壽命或者一千顆兇畜族的腦袋,兩個條件只要達到一個,就等他回來認罪自裁。”
陳言覺得……
簡直了啊!他看著顧金甲,也不知道怎麼評價這種事情。
就……有種嘴裡被人塞了團屎的感覺。
“你這麼看著我,是在想什麼?”
“我在想……那個洛商,是個復仇婊——他想報自家兄長的仇,他自己死一百次一千次,都是他的自由,可憑啥要用別人的命去幫他復仇?這種人,不是無恥之婊又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