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把穆納離開的這幾個月,家裡新添的小孩子們拉出來給他看,並逼著穆納挨個地親他們的額頭。萊拉嬸嬸又生了兩個小孩,帕普堂哥的老婆莉拉又給他添了一個小侄子,他們家的人丁又壯大了。
當然,人一多,嘴也多,開支也大了。他們都七嘴八舌地怪穆納沒能按月往家裡交錢。
老魯圖捶打著自己的額頭,跑到鄰居家哭訴起來:“看哪,我的孫子找了份好工作、好主人,他還硬通著我做事哪!我們這些老太婆的命怎麼就這麼苦啊!”
“讓他結婚!”鄰居們嚷著,“只有這樣,才能馴服他這種野小子!”
“是啊,”老魯圖說,“是啊,說得太對啦。”
她破涕而笑,摩挲著小臂,“說得太對啦!”
穆納懶得理他們,他已經不是那個什麼都不懂,任家人安排的鄉下老鼠。
他出去是做主人吩咐的正經事,而不是享樂去了。
只是村裡人很難想象,會有主人家放心把僕人單獨派出去,還是開車!他們不懂,因為太過驚世駭俗。
家裡的叔叔們給穆納講了不少新聞,只不過這裡是北方邦,所以都是些壞訊息。
河西邊的社會黨人還像原來一樣腐敗不堪,反政府武裝和地主們的衝突不斷加劇,鬧得血雨腥風。
那裡的村民像小人物夾在中間,誰都不敢得罪,備受折磨。
他們兩邊都有自己的武裝,只要懷疑誰同情另一方,就會把這個人抓來拷打訊問,肆意槍殺。
唯一的好訊息,就是不關他們卡納村的事。
“河西邊的加爾村簡直像地獄一樣,”堂哥帕普說,“不過我們很高興你不用跟他們瞎折騰。你的制服多帥啊,還找到了這麼好的東家。”
帕普的變化很大,他更瘦更黑了,脖子上青筋暴出,鎖骨深陷。轉眼之間,他就變成了穆納父親的模樣。
他在礦上幹活,做苦力,賺的並不多少。蘇爾家看在穆納的份上,多多少少給了些照顧。
奈何一大家子太能生了,短短一年,穆納的就多了十幾個侄兒、侄女。
他們家族已經膨脹到了三十多口人,孩子佔一半,女人佔小半,剩下真正能幹活的就堂哥和幾個叔叔。
他們都是文盲,只能幹粗活,卻要養活幾十張嘴。
有穆納在,家裡一樣團和氣,他的薪資最高。
他在外面跑了幾個月,偌大一個家族立馬頂不住了。
他們只能趴在堂哥身上吸血,吸的他只剩下骨頭架子。
穆納看到老魯圖笑呵呵地摩挲著小臂,暢談他的婚事該怎麼操辦。
她專門給他做了雞肉,還親自給他端飯。
她一邊用勺子往穆納的碟子里加咖哩,一邊說:“今年下半年就把你的婚事辦了,好吧?我們已經看好了,是個胖乎乎的小姑娘。等她開始來初潮的時候,就可以過門啦。”
穆納面前擺著一塊帶著骨頭的雞肉,上面澆滿了紅紅的咖哩汁,看上去就像盤子裡擺著的是從帕普堂哥身上割下來的肉。
“奶奶,”穆納看著那一大塊澆了紅咖哩汁的雞肉說,“給我點時間考慮考慮,我現在還不想結婚。”
她的臉拉下來,“你說什麼?還不想?你要按我們說的做。”
她的臉上又露出笑容,“快吃吧,親愛的。這隻雞是我專為你一個人做的。”
“我不吃。”穆納搖頭。
“快吃。”她把碟子往前推。
家裡人都停下手中的活來,看他們兩人爭吵。
奶奶瞥了我一眼,“你這是怎麼啦?變成婆羅門了?快吃,快吃。”
“不吃!”穆納猛地一推,碟子飛到牆上,紅色的咖哩灑了一地,“我說了,我不結婚!”
她驚呆了,都忘記了吼叫。
穆納起身要走,帕普跑過來想拉住他。穆納用力一推,他重重地摔在了地上,穆納就徑直走出了家門。
門口有一群髒兮兮的小毛孩,都是他嬸嬸們的孩子。他們見穆納出來,也跟著他一路小跑。
穆納沒什麼心情去搭理他們,也不想摸他們的頭髮。
慢慢地,他們明白了他的想法,就回家了。
穆納獨自一人走過寺廟,走過市場,走過豬群,走過排水溝,來到了池塘邊,黑堡就在他對面的山上。
他坐在塘邊,把牙齒咬得咯吱響。
他眼前不停地晃動著帕普的影子,他們就這樣在生生吸他的血!
他們會像對待穆納的父親那樣,從裡到外將他一瓢一瓢地掏空,直到他患上肺結核,身體虛弱、彷徨無助,只能躺在某個公立醫院的地板上,大口大口地吐血,等待醫生的到來,最終悲慘地死去。
不能這樣,他不想成為堂哥帕普那樣的人。
只讀書是不行的,還得出人頭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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