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芳化了一盆雪水,倒進鍋裡。
摘下門口掛著的最後兩個苞谷,煮了擺在宋鐵面前。
“哥,你吃。”
“你咋不吃啊。”宋鐵見妹妹把苞谷全給了自己,拿起一個大一些的,塞她手裡。
“家裡面沒餘糧了,等下我去找叔嬸借點。”宋芳小聲說道,之前厚著臉皮去,就算應付也會給幾個蔫巴土豆。
“別去,那家子一肚子壞水,再欠人情怕不是又要利滾利。你別操心,錢和糧食我來弄,你在家待著就行。”
“咋弄啊,三天一百塊,隊上的護林員一個月也就八九塊。”
“我去太白山上搞點東西下來賣。”
太白山,就在十幾裡開外,物產豐富,野雞狍子遍地走,人參貝母低頭就能採到。
但是與這豐富物產伴生的,是各種猛獸,一巴掌能刮掉人臉皮的黑瞎子,能上樹下水的東北虎,成群出沒的野狼,蟄伏樹上搞偷襲的金錢豹。
就算有槍,碰上了也是九死一生。
一年以前,隔壁趙家老叔上山採藥,被黑瞎子啃了臉皮,從上山抬下來就死了,那掛著血肉的白骨,讓她想起來就背脊發涼。
“哥,你別去!太危險了,我還是嫁給林招財吧。”
“嫁什麼嫁,只要我沒死,就不會讓你進那賭徒的家門!放心,我就在外圍轉轉,不會進山!”
宋芳還想說什麼勸一勸,但是被宋鐵攔住了。
宋芳不安地把宋鐵送到門口。
“你就在家等著就行,記得燒好熱水!”
“好。”宋芳乖乖點頭,抬眼羨慕地看了一眼隔壁宋建業家門口晾的魚乾。
“想吃肉?”宋鐵看了個滿眼,用鐵鍬挑起兩個竹簍,又帶上了抄網。
“哥你安全回來就行。”宋芳搖搖頭。
妹妹這麼懂事,上一世的自己真是個牲口。
所以他今天怎麼說也得給老妹弄點葷腥。
太白山深山猛獸橫行,但是現在深冬,一些餓極了的虎狼,還有餓醒了的熊瞎子,也會下來騷擾村名養的牲口。
雖然這些動物的肉和皮毛都能賣不少錢,但是現在宋鐵就只有一把鐵鍬,真碰上這些煞星,能跑就謝天謝地。
所以這次來到山腳下,宋鐵的目標是埋在雪泥裡的葛根。
葛根直接用來煮口感粗糙,拿來當口糧在村裡賣,買不上價,但是前世的經驗和知識,告訴他,葛根不僅僅是可以拿來餬口的粗糧,還是一味擴張心腦血管,改善心肌及腦血液迴圈,對心腦血管疾病有防治作用的中藥。
葛根含有的植物雄激素,比起木瓜那種以形補形的玄學作用,更能把女人胸前的平原抬成丘陵。
特別是太白山這長了多年的老葛根,雖然口感比較差,但是藥效好啊。
任何東西都能在識貨的人那裡賣上價。
更重要的是,這些東西喜歡長砂土裡,現在地面大多被凍硬,只有沙土能夠輕鬆撬開。
舞著鐵鍬兩三小時,總算快把兩個竹簍裝滿,他扶了扶有些痠疼的腰,開始尋思從哪裡給宋芳弄點葷腥。
把葛根賣了是能換些錢,但是買肉還得肉票,這一時半會兒可搞不到。
太白山天池,流下的水,在山間衝出了不少的水氹,裡面有不少的魚,這潔淨的水質養出來的魚鮮甜無比,一度成為搶手貨,不過後來被立法禁止了捕撈。
但是現在是見者有份的無人看管狀態,宋鐵扯了幾根枯藤蓋住竹簍,扛著鐵鍬來到一處蘆葦蕩,水已經上凍,估計挺厚,鑿冰是個費體力的技術活。
要鑿出個三四十厘米深的大窟窿,還要保證冰面不會被鑿裂把自己帶下去,又要保證能撈得著魚,需要選在一個有蘆葦的灘塗旁開洞,畢竟這種地方水土交界,有條裂縫作為突破口,鐵鍬敲起來方便些。
而且蘆葦叢根部有草料也有一些水生昆蟲,鯽魚白魚都喜歡在附近遊蕩。
折騰半個多小時,總算鑿出個比抄網大上一些的冰窟窿,往下一看,黑漆漆的水裡什麼都沒有。
宋鐵也不急,整個水氹都凍上了,水裡氧氣稀薄,它們總會發現這個能呼吸到新鮮空氣的地方,會爭先恐後地過來。
他也顧不得地上涼,墊了些蘆葦一屁股坐了下來,因為出汗,頭上冒出絲絲熱氣。
不消片刻,窟窿裡就擠滿了張張合合的嘴。
他緩緩把抄網伸進去,然後猛地一撈!
進網的魚開始撲騰,他迫不及待往上一拉,白花花的魚混雜著碎冰,往地上一甩,幾秒鐘就凍成了冰雕。
除了巴掌大的鯽魚,還有一些鴨綠魚、白魚,和對水質十分挑剔,只能在太白山這裡的活冷水裡弄到的葫蘆子魚!
雖然葫蘆子魚不大,但是煲湯油煎都會冒出滿滿的甘旨,香得很!
宋鐵的手已經被凍得通紅,但是這滿滿的收穫,讓他身上十分興奮。
冰窟窿裡的魚被抄網驚嚇,散了不到幾分鐘,又聚了過來,沒辦法,冰面下的氧氣太稀缺了。
就像那些危險的工作,就算出了事故,甚至當面目睹,但還是源源不斷有人補空。
就賭自己是能活的那一個。
陸陸續續抄了十幾次網,估摸著應該有二三十斤的漁獲。
抽了些乾枯的蘆葦,翻起魚鰓,把蘆葦穿過去。
魚兒們就像項鍊一樣被穿成了幾串,堆在葛根上,放不下的,就直接系在竹簍外掛著。
就在他穿蘆葦的時候,注意到雪地上,有一些爪印子,野雞還有狐狸?不過現在他們就算跑到宋鐵面前,宋鐵也沒辦法,沒有槍沒有弓箭,也沒有陷阱,回家的時候做幾個套子,下次來放上吧。
他挑起擔子,不敢想象這七八十斤的東西,自己居然能夠挑起來。
山路難行,太白山修路通車還得不少年歲,也幸虧這天生就是吃苦的體格,讓他能夠在晌午順利回到山腳。
“芳子!我回來了!”宋鐵挑著擔子回到院子,宋芳趕忙端著熱水,迎了出來,看見那白花花掛在竹簍邊搖晃的魚,眼睛都瞪圓了。
“哥!這麼多魚!你上哪兒弄的!”
宋芳已經不記得,上一次吃到肉是什麼時候了,這年歲,葷腥稀缺,碰上紅白喜事才能見,還得出份子錢才能上桌。
宋家兄妹身無分文,大伯伯母也不可能帶他們入席。
“山腳下的水氹,你拿幾條燉上,那後煮幾塊葛根,等下咱吃點,我去一趟生產隊隊長張叔家,租輛馬車。”
下午要在天黑之前,趕到鎮上的糖廠家屬大院。
正趕上工人們下班的點,不到十分鐘,就會有大批人湧入院子裡。
糖廠工人們都是城鎮戶口,是當時企業招工、機關招乾的唯一物件,吃的是商品糧,消費能力不是村裡能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