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頭，校園裡大大小小的詩社到處都是，比到處“製造噪音”的校園樂隊還要多不少，再加上各種名義開辦的舞會，就是青年男女們聯誼的絕佳途徑。真正擅長並熱衷寫詩、樂隊和跳舞的硬核文藝青年其實並不多，大部分就是衝著認識男女朋友去的。
詩社已經有了衰敗的趨勢，所謂的“學生詩人”這幾年也不怎麼好混，社會總體是在往前發展的，外面的風也吹進了象牙塔，戀愛腦加文青病的女大學生一年比一年少，鑑賞的水平也越來越高，沒點真本事，還真糊弄不了人。
如今手機和電話費很貴，發簡訊煲電話粥的戀愛方式還不是主流，詩社的金字招牌還沒有糊徹底，真正有才華，會寫詩的大學生，還是很吃香的。
說說笑笑之間，又一位三十多歲的中年男子站了起來，點了金尚的名，想要提一點問道：“首先，我想要澄清一下，小金先前說的，社會價值觀導向過於狹隘的話題，不是沒有人注意到。我本人就是一名社會學的學者，研究的方向是歷史和經濟對社會分層和社會流動的影響。現狀對小金這樣的青年才俊造成了困擾，這很遺憾，但是，依然有很多人在致力於改變這一現狀，並不是……並不是……”
似乎有點詞窮，有點磕磕絆絆，金尚忍不住補充道，
“舉世皆濁我獨清，眾人皆醉我獨醒？”
“對對對，就是這個意思！問題確實存在，也有一批人在設法改善，小金也不用太過憂慮，畢竟這是需要大家一起努力才能改變的事……”
“所以，您的問題是？”
“我小金明明有這麼好的基礎，為什麼不繼續進修，意識到有問題，努力研究並解決它不是理所當然嗎？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可以介紹一位德高望重的老教授……正好，你也是今年碩士畢業，三年後也才二十一歲，什麼都不耽誤。”
“讀博？”
金尚瞭然地點點頭，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
這個問題，有點棘手，一個不慎，可能會讓自己先前營造的人設崩塌。
略一思索後，金尚整理著措辭，慢條斯理地答道：
“很感謝這位先生的熱情邀請，但是，恕我拒絕。”
“可否告知原因？我是真的覺得，如此才俊，不繼續鑽研學術，有點可惜了。”
“對跨學科，甚至是跨體系讀博，我本人持否定態度。另外，我不止一次強調過，我只是早慧，並不是頭腦格外發達，智商超群，能有現在的成就，天賦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足夠努力。對開創性研究，我的能力並不見得有什麼優勢。當然，最主要的原因，是我個人意願……”
制止了對方想要繼續勸說的想法，金尚繼續解釋道：
“並不是畏懼困難，或者擔心沒什麼成就，而是我想要以自己的方式，改變這個世界，實現夢想。這個世界，不缺一名平庸的學者，也不缺一名循規蹈矩的公務員。我們都是在以自己的方式，建設這個國家，努力構建更加美好的社會，只是所處的位置不一樣，本質上是一樣的。”
“比起做學術，更喜歡身體力行麼！”
雖然答案不是那麼完美，到底還是比較滿意的，中年男子坐下後沒有再多說，將話筒交了出去。
呂遼瞥了幾眼難得表情嚴肅的金尚，後感慨道：
“天才，都是這個樣子的麼？比一般人有天賦，比普通孩子更加努力，還比大部分人更加謙虛，更加冷靜理智。和你相比，那些所謂的‘學霸’差遠了……”
金尚矜持地搖搖頭，沒有再解釋太多，過分謙虛，不僅顯不出禮貌，反而透著濃重的狂妄與倨傲，少說兩句，反而更好。
接下來，又有數名觀眾嘉賓站起來提問，除了個別是現場發揮，大部分透著一股濃濃的劇本味，估計是開始就定好的。
比如，問呂遼的，多偏向他本人的作品和在中小學生中的影響力，問金尚的，基本都是關於學習方法，高考注意事項，大學生活等。
這種話題，可以發揮的餘地很有限，換個場合，金尚不介意整活，現在不合適，臨近高考，在電視節目中亂說話，出了岔子，影響很壞。
過去的科舉，現在的高考，在全國家長和學生的心目中，就是頭等大事。一切為高考讓路的社會風氣，深深刻入文化基因裡，這個時候，誰都不要來添堵，否則，後果難料。
就在金尚以為，節目錄制會在這樣波瀾不驚的氣氛中結束的時候，一位頭髮花白，看起來似乎過了七十歲的老人家站起來，看著還算健碩，說話中氣十足。
“小金，你覺得，如今國內文化氛圍，是昌盛還是衰微？”
金尚略一思索就答道：“不能說衰微，應該叫貧瘠吧！以前很多公認的優秀的品質，美好的事物，都不受推崇了。擱在古代老學究們看來，應該是禮崩樂壞的先兆了吧。”
“你看得很準！人心不古，舊的正在坍塌，新的卻沒有建立起來，國內社會的文化氛圍，用一個詞就可以形容……”
頓了頓之後，老先生才繼續斬釘截鐵地說道，“迷茫！正因為不知所往，才會有急功近利的所謂成功學大行其道。現在的年輕人身上，很少有你這種浪漫主義情懷了。擱在過去，那叫品性高潔，道德楷模，現在嘛……”
你了不起，你清高？
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黃正廓那種有祖傳“金手指”的大家長，都阻擋不了偌大的家族土崩瓦解，漸漸消散的趨勢。時代的巨輪碾壓而過，任何螳臂當車的舉動都是徒勞的。
“有些東西，過時了就是過時了，不必強求什麼復古，懷舊。咱們的文化很傳統，但並不保守，也不頑固，兼收幷蓄，吐故納新，才是保持長久生命力的必由之路。”
這種事，個人的力量實在是太渺小了，金尚能做的，就是做好自己的事，但求個問心無愧而已，
“對了，老先生貴姓？”
“我姓屈，已經退休了好多年。私底下組了個茶話會，偶爾邀請一些有意思的人前來喝喝茶，吹吹牛。你要是有興趣，要不來看看？我們那……已經好久沒有新人了，估計大家對有意思的年輕人也很感興趣。”
“這個倒是可以。”
只要不是被拉去拜師學藝，讀博搞研究，喝茶聊天也沒什麼，“只是我工作比較忙，不一定有時間。”
“沒事沒事，大家都很忙，想湊個局也不容易，有事會提前通知你。”
“那麼，您還有什麼問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