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授們當然也知道。但理論是一回事,實際操作又是一回事,那些陶瓷教授之所以不用,就是林思成所說的:漆沒調好。
可見,林思成對大漆工藝的理解,以及熟練度?
至少他們也能看出來:林思成那漆泥,調的是真好。
幾人暗暗驚歎,相繼下樓。相互之間也沒約,都是各吃各的。
但等林思成和陳懷芝回來後,四個人整整齊齊的坐在實驗臺底下。
林思成怔了怔,又開了句玩笑:“別急,還得好幾個小時!”
“哈哈~”
底下傳來幾聲低笑。
稍後,僅剩的那位女碩士舉了舉手:“師弟,這份計劃報告,真是你單獨做的?”
咦?林思成抬起頭:“為什麼會這樣問?”
衛虹不吱聲了:因為這話朱博士說的,就來應聘骨幹研究員的那位朱博士。
之前幾人討論計劃書,朱博士提到:他來應聘之前,王教授的相關學術報告、論文他全都研究過,與計劃書中的技術思路、技術模組、關鍵技術應用、以及應用前景,區別都很大。
朱博士說這些話的同時,隱約還透著些推崇。
當時衛虹就想:技術思路與模組不可能說變就變,那說明這份計劃絕非出自王教授之手,至少不是他主導。
也絕對不可能是找的槍:因為技術思路這東西根本沒辦法抄,更遑論應用到實驗當中。
而這麼大的專案,資金動輒上百萬,學校和王教授也絕不可能拿來給誰誰誰的子弟當墊腳石。所以負責專案實驗的,肯定是最初設計研究方向,構思技術的那位。
繼而,就只剩一個可能:這份計劃書,就是林思成做的……朱博士表達的就是這個意思。
衛虹現在問,也絕非質疑,而是慌。而且是慌到爆,到了不得不問的程度:因為捋了整整一上午,她還沒把思路理清。
五個人,就三個技術崗位:朱博士自不用說,陳懷芝已經體現了她本身的價值,如今就剩她一個。如果成了唯一那個拖後腿的,臉往哪裡放?看女碩士期期艾艾,林思成瞬間猜了個七七八八,又暗暗的讚了一聲:朱博士的眼睛挺毒,這位的心態轉變的也很快。
換成他,至少也得再懷疑個兩三天。
也罷,趁早講清楚,趁早開工。
他笑了笑,拿起計劃報告:“因為擔心投標過程中出現‘技術外洩’之類的意外,所以計劃書做的相對粗糙。但今天是關起門來說,也正好有點時間,那我就講細一點……先說好,沒加班工資昂……”
幾個人又笑了起來。
陳懷芝見狀,麻溜的坐了過去,還拿起筆翻開了筆記本。
兩個本科生一看,有樣學樣。
林思成也跟著笑:“再說一點,有些話,出了這個門我是不認的……因為按照我的思路,這次的專案研究到最後階段,很可能會和西方歷史研究機構打嘴仗……
就第一個:既半坡遺址出土銅器合金成份研究……說是成份研究,其實是工藝復原,目的就一個:世界冶銅工藝起源於中國……
如果這個研究不通,那至少也要證明:中國是獨立起源,而非如今世界普遍認為的:中國冶銅技術來源於西亞……”
頓然,臺下的幾位哪還能笑的出來?不是說,只是子課題嗎?
再看報告:沒錯,學校的標書?但林思成一句話,就讓這個專案越過市,超過了省,乃至出了國?大哥,剛開始,咱能不能別搞這麼大?朱開平愣了好幾秒,默默的拿出紙和筆。
本來要去吃飯的馮琳頓了一下,關好了實驗室的門,走過來和幾人坐到一起。
因為,連她也不知道,林思成的目標這麼大。
“你們肯定會說我吹牛,我就說一點:按照西方歷史表述,西亞最早的青銅器是砷銅,距今大概6000年。但實際研究出土標本,其實大約在3500年左右。
其主要成份只有銅和砷,以砷做為助熔劑……而半坡黃銅,距今多少年?”
林思成伸出手,叉開五指:“準確點,4700年,按照西方的慣例四捨五入,至少五千年,助熔金屬則為鋅、錫、鉛……這是什麼?三元合金銅!而歐洲考古學家快把西亞有可能存在相關文物的遺址犁透了,才找到一塊距今大約2600年左右的錫鋅黃銅片……等於比我們差了兩千年還有餘!
既便拋開這一點不談,只是以西亞砷銅和半坡黃銅做對比:上下一千兩百年的差距,完全可以證明中國銅冶金是獨立起源……”
“如果再透過我們的研究,能夠證明半坡黃銅與西南亞砷銅的冶煉工藝相似,那是不是就意味著:世界冶銅工藝,起源於中國,而且還是咱們這兒?”
稍一頓,林思成又笑了笑:“如果運氣好,說不定,連《世界冶金技術起源於中國》,也能給他一塊兒證明了……”
六個人目瞪口呆,齊齊的張著嘴,盯著臺上的林思成。
什麼是冶金?
所有的金屬冶煉,甚至是包括砷、硫之類的非金屬催化元素。
而銅在其中,就如牛身上的一根毛。
霎時間,幾人的感覺格外的相同,且格外詭異:就好像,一群石器時代的野人坐在茅棚裡,在討論如何統治全世界。
先說可不可能,就說這個思路,就說這個目標……何其宏大?好久,朱開平激靈的一下:“但我記得,《中國社會科學報》(中科院期刊)報道:中科院在去年已經著手研究了,專案主題,就是《中國冶銅起源》……哦對,專案負責人……專案負責人……是誰來著?”
朱開平一臉的痛苦相,嘴裡念念叨叨,卻死活想不起來。
林思成微微一笑:“王昌遂教授!”
“對對對……”朱開平一拍額頭,“中科院科技史與科技考古系教授……”
說到一半,朱開平猛的愣住,五官漸漸扭曲:你這是……準備和中科院搶專案?
那可是中科院?
我服……大哥,我真的服!
其他幾位,基本已被震的到了“大腦空白”的地步:怪不得林思成開頭就強調:出了這個門,有些話他是不認的?先不說認不認,出去告訴別人,哪個敢信?
彷彿按了暫停鍵,實驗室裡格外的沉寂,過了好久,一個本科生突地舉手:“半坡遺址,好像沒有出土過黃銅器……天然紅銅倒是有?”
林思成笑而不語,朱開平暗暗嘆氣:孩子,你還是太年輕。
知不知道什麼叫聲東擊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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